上書囊，玄商君緩步行來，整個書院頓時鴉雀無聲。

    文昌帝君板著臉，夜曇還不服氣，梗著脖子爭辯：“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明明是你讓我出去的，現(xiàn)在怎么又變成我的不是了？”

    文昌帝君不理她，只是沉聲問玄商君：“現(xiàn)在上書囊，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入學(xué)？還是君上親自舉薦的人，便能無視此地學(xué)規(guī)，任意妄為？”

    玄商君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覆蓋了一鼻子的灰。唉。他說：“舉薦人選之前，未曾告知書院規(guī)矩，是本君不是。還請先生見諒?！?/br>
    他的道歉態(tài)度誠懇，文昌帝君卻只是冷哼一聲，說：“君上為人向來大公無私，既然舉薦此女，想來她定然不會只是個喂驢的公主?！彼槐菊?jīng)地說出“喂驢公主”四個字，底下頓時傳來一陣竊笑。文昌帝君余怒未消，一字一頓：“而上書囊也不是替誰托管孩子的地方。如果本節(jié)課，她的成績能在乙等，此事便就此揭過。否則，君上還是領(lǐng)回去自己教養(yǎng)吧。”

    乙等……玄商君眉頭微皺，輕聲說：“先生，她……乃是凡間女子，年不過十五。上書囊講學(xué)，雖然深入淺出，但于她而言，恐怕還是有難度。她畢竟是未來天妃，古往今來，從未發(fā)生過天妃被上書囊退學(xué)的事。先生可否……先讓她旁聽幾節(jié)課，再進行考核？”

    然而文昌帝君身上長著整個神族最難啃的骨頭，他的嚴(yán)厲天界馳名。哪怕是玄商君的面子，在他跟前也不好使。他說：“若君上這話，乃是命令，卑職自當(dāng)遵從?！?/br>
    他直接堵死了玄商君后面的話，玄商君只得道：“如此，就依先生?！?/br>
    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夜曇。夜曇問：“如果我考不到乙等，會被趕下天界嗎？”

    你還想著這事……玄商君連回答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學(xué)堂里，文昌帝君已經(jīng)開始繼續(xù)講課，夜曇仍然被罰在學(xué)堂外站聽。

    玄商君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慘不忍睹——怎么辦，少典氏的天妃要被上書囊退學(xué)了??！神族的顏面要被人拿來掃地了。

    他快步走出去，迅速吩咐自己的仙侍——飛池和翰墨：“立刻去請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鎮(zhèn)元子上神。”

    飛池和翰墨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君上這副火燒眉毛的神情，二人皆一臉驚恐：“君上，發(fā)生了何事？可是四界異變？歸墟提前破裂了？”

    四界就要覆滅了嗎？

    玄商君糾結(jié)許久，終于說了一句：“文昌帝君決意要讓青葵公主從上書囊退學(xué)?！?/br>
    我滴個天爺哎??！

    飛池和翰墨一言不發(fā)，飛一般地跑去替自家君上搬救兵了。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鎮(zhèn)元子上神得知消息，盡皆震驚。

    ——自家天妃被上書囊退學(xué)，這要是傳到魔族，怕是魔尊炎方都要笑死在晨昏道。四位德高望重的老神仙匆匆趕到上書囊，文昌帝君的課也接近尾聲了。

    夜曇還在學(xué)堂外站著，連乾坤法祖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擰了擰她的耳朵。

    “皮皮蝦呀皮皮蝦，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們幾個老東西嗎？”乾坤法祖一臉痛苦。

    救苦天尊這次也苦著一張臉：“我是真不想看見文昌那張臭臉。”

    普化天尊和鎮(zhèn)元子上神一臉同感——誰不是呢？

    但玄商君和三位天尊，連同鎮(zhèn)元子上神還是一并踏入了學(xué)堂。

    這下子，別說小香菜胡荽了，便是紫蕪和碧穹都屏住了呼吸——這三位天尊，平時要見任何一位都難上加上，此時竟然一齊出現(xiàn)了？

    就連退隱已久的鎮(zhèn)元子上神也來了！

    上書囊紫氣環(huán)繞，清光普照，仙澤之厚重，令一眾少年神魂俱清。大家互相看看，個個坐得筆直，眼神都不敢亂看。只有夜曇還在喂驢——這幾個人有什么好看的。叫一聲打麻將就全來了好嗎？!

    一直到課畢。文昌帝君自講臺走下來，倒是向幾人行禮。幾人還禮，鎮(zhèn)元子上神打著哈哈：“文昌呀，多年不見，一向可好??？”

    文昌帝君雖然禮數(shù)周到，但并不代表他會讓步。他沉聲道：“學(xué)堂之上，不宜敘舊。幾位若要旁觀，請退至一旁?！痹捖?，他掃視諸人，揚聲道：“逢春術(shù)傳授已畢，實戰(zhàn)結(jié)業(yè)開始?！?/br>
    三位天尊外加鎮(zhèn)元子上神都摸了摸鼻子，仿佛上面有厚厚一層灰。

    上書囊自然有實戰(zhàn)考核的地方。

    學(xué)堂外不遠(yuǎn)處，原本栽種著一棵巨大的芭蕉樹?？山裉?，文昌帝君的坐騎白特把好好的一棵樹啃得只剩了殘樁碎葉。文昌帝君卻似乎早有預(yù)料，他指指那樹，也不見怎么動作，只見七色極光四垂，慢慢凝成一道圓形的結(jié)界，將整個芭蕉樹包裹在圓中心。

    文昌帝君走到芭蕉樹旁邊，背起雙手，說：“以逢春術(shù)將結(jié)界正中的芭蕉樹恢復(fù)原狀。本次考核成績分為四等，若時間在一刻鐘以內(nèi)，則為甲等。若時間超過一刻鐘，不足兩刻鐘的，乙等。兩刻鐘到一個時辰的，丙等。超過一個時辰，丁等。另，若施法過程中，周圍草木誤受術(shù)法影響的，評分降低一等?！?/br>
    說到這里，他看向夜曇，他對夜曇第一印象就差，這時候看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意有所指地說：“若實在一竅不通，無法完成術(shù)法，也可以棄考?！?/br>
    夜曇終于喂完了青草，她站起身來，隨手抓起碧穹的裙角開始揉搓。碧穹一臉困惑：“你在干什么呢？！”夜曇揉搓了半天，終于說：“我擦擦手上的草漿子?！?/br>
    碧穹尖叫一聲，一跳三尺高。

    文昌帝君氣得——此女臉皮簡直是厚如城墻！他怒道：“離光青葵，末尾排隊！碧穹，你先來?！?/br>
    乾坤法祖等人互看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氣。這等考試，沒有兩三天時間完不了事。夜曇排在末尾，總算是還有時間補課。

    文昌帝君雖然不喜這個家伙，但總算還是顧忌天界神族的臉面，也給了幾位天尊一個臺階。

    人群中，碧穹猶猶豫豫地來到結(jié)界中心。那棵被驢嚼得七零八落的芭蕉樹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然而碧穹更凄慘，她一走到法陣中央，整個人顏值就下跌了一半。

    夜曇目瞪狗呆：“這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你還有空擔(dān)心別人呢？

    玄商君無奈，還是紫蕪小聲說：“天界諸人學(xué)法之后，大多會用修為調(diào)整外貌。但是這法陣之中，會隔絕修為，所以用其調(diào)整之后的外貌也會恢復(fù)原狀?！?/br>
    夜曇拍了拍額頭：“這哪是結(jié)界，簡直就是個卸妝布嘛！”說完，她突然回過頭，狐疑地看了一眼玄商君，然后玄商君就聽她嘀咕：“唉，有些人，看著人模人樣的，真要卸了妝，還不定是什么畫皮怪呢?！?/br>
    玄商君臉色鐵青，紫蕪忍笑，小聲說：“不是啦。其實兄長……”

    話沒說完，文昌帝君就說：“考場之上，不準(zhǔn)交頭接耳！”

    紫蕪不敢說話了。

    夜曇可不怕他，她問：“我們要等多久啊？”

    旁邊胡荽悄悄比劃了三個手指：“三天左右?！?/br>
    “就這么一個術(shù)法，考三天？！”夜曇大驚，“那我最后一個考試，豈不是要在這里等上三天？！”

    結(jié)界里，文昌帝君真是胡子都?xì)獾寐N起來了?；熨~東西?。∫皇侨瘕R臨，玄商神君又親自求情，你能有這三天時間補課？他怒問：“怎么，你很趕時間嗎？”

    乾坤法祖等人以手捂臉——求求你不要再說話了。然而夜曇顯然并沒有聽見他們的乞求，她說：“這不廢話嗎？我們?nèi)俗逵芯涿?，叫‘圣人不貴尺之璧而重寸之陰’。三天啊，值多少個‘尺之璧’啦？你賠我??？”

    我……文昌帝君右手指著她，食指抖啊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就你這德性，還“圣人重寸之陰”？!

    他幾乎是咆哮著道：“你給我滾進來，馬上考！不到乙等，自己滾蛋，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三位天尊捂著眼睛，都不是很想活。

    夜曇踏著眾人的目光滾進去，直接來到芭蕉樹面前。七色極光飄浮交錯，她如披彩紗，五官竟然半分也沒改變。這個家伙，她沒有用術(shù)法調(diào)整過容顏。

    少年們都是一愣，然后，就見夜曇素手掐訣，一道柔光在她指間凝聚。那株被驢蹂躪得面目全非的芭蕉樹，瞬間被注入新的活力。莖葉復(fù)蘇、傷痕漸愈。

    不過片刻的功夫，整株芭蕉樹迅速恢復(fù)原狀。

    大功告成。夜曇拍了拍手上微塵，問：“這三天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動了？”

    考場諸人安靜如雞。過了好半天，文昌帝君才問：“你……你學(xué)過？”她是天妃，來之前玄商君若是給她補過課倒也不奇怪。

    然而夜曇說：“沒有啊?！?/br>
    “那……”文昌帝君看看芭蕉樹，又看看她，“那這逢春術(shù)，你為何如此熟練？”她剛才明明一直在喂驢啊……

    夜曇理所當(dāng)然地道：“因為你剛才課上已經(jīng)講得很詳細(xì)了啊?！彼纯礃?，又看看文昌帝君，眼珠一轉(zhuǎn)，一臉小人得志：“怎么樣，被本公主的無雙智慧折服了吧？”

    文昌帝君心中暗驚，也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神族定下這人族儲妃，可是乾坤法祖和普化天尊親自測定的根骨資質(zhì)。這么重大的事，這二人難道會草率行事嗎？

    此女天資，真是堪比當(dāng)年的君上了。

    他心中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但凡為人師表者，沒人不愛才如命的?？扇羰窍残斡谏樕嫌謷觳蛔?。他冷哼：“考核中隨意搭訕考官，降級一等。”

    “喂??！你這老頭，你也太小心眼兒了吧！”夜曇給氣得。但好在這時候，文昌帝君已經(jīng)不大跟她計較，只是冷哼道：“滾下去，領(lǐng)了法卷，預(yù)習(xí)第十七頁！”

    夜曇從魁星那里領(lǐng)了下節(jié)課的法卷，經(jīng)過玄商君身邊，她問：“那這三天時間，我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動啦？！”

    玄商君都被這神轉(zhuǎn)折弄了個措手不及，但這一次，她好歹還算是爭氣。玄商君覺得自己像個cao碎了心的老母親，說：“休息半天?！?/br>
    夜曇這下子高興了，她飛奔到乾坤法祖面前，揚了揚下巴，意思很明白——打麻將去??！乾坤法祖幾乎秒懂，向普化天尊等人一使眼色，幾人齊齊退走。

    玄黃境。

    乾坤法祖、普化天尊、救苦天尊和鎮(zhèn)元子上神打麻將，夜曇蹲在乾坤法祖的煉爐旁邊，翻來找去。

    煉爐里有不少煉化失敗的材料，她挑挑揀揀了一陣，乾坤法祖說：“皮皮蝦，你不過來打幾圈，在那兒找什么呢？”

    夜曇頭也沒回：“我翻翻有沒有被你浪費的寶貝！”

    “哈哈。”乾坤法祖說，“都是些廢棄的材料，能有什么寶貝?！?/br>
    “那不一定?！币箷艺裾裼修o，“在我眼里，這些東西就全是寶貝?！?/br>
    她搜羅了一些廢棄的材料，二話不說，再次爬上煉爐，直接開爐煉器。乾坤法祖十分無奈：“皮皮蝦，天界煉器，需要先遞交材料清單，層層核準(zhǔn)之后，由你家君上撥發(fā)。然后根據(jù)要求，報備煉爐品階，再由玄黃境安排合適的煉爐。絕不是沖將進來，偷了材料，自行開爐?！?/br>
    夜曇已經(jīng)自己開了火，這時候滿不在乎地拍拍手上的煤渣：“他們都說，你輩分崇高，乃四界萬法之祖，是不是真的？”

    乾坤法祖頷首：“然也。”

    夜曇說：“那么四界蒼生都要叫你一聲老祖宗咯？”

    馬屁拍得不錯，乾坤法祖說：“自然?！?/br>
    夜曇問：“那我是不是四界蒼生之一？”

    乾坤法祖說：“當(dāng)然是?！?/br>
    夜曇瞬間眉毛一豎：“那我用自己祖宗的東西，憑什么要別人批準(zhǔn)？哼！”

    “……”幾位天尊啞口無言。

    天葩院。

    夜曇回來的時候，小香菜胡荽正在刻苦攻書。這次考試，她因為沒有名額，自然也沒有評級。看見夜曇，她忙站起來：“公主?！?/br>
    夜曇在她身邊坐下，說：“我草，本公主有點事跟你商量。”

    胡荽站得直直的：“公主有事盡管吩咐，胡荽無有不從！”

    “嗯！”夜曇滿意地點點頭，從腰間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說：“你把這個遞出去，想辦法轉(zhuǎn)交給魔族的夜曇公主?！?/br>
    胡荽立刻接過來，說：“是，公主?！?/br>
    夜曇倒是意外了：“你不問這是什么？”

    胡荽一臉疑惑：“我既然跟定了公主，好好聽公主的話不就是了？為什么要管這是什么？！”

    “聰明絕頂??！”夜曇摸摸她的頭，“有前途?。　?/br>
    胡荽像只小狗狗，享受著主人的愛撫，半天，她終于還是問了句：“不過公主，你為什么要給你meimei帶個烤紅薯？雖然禮輕情義重吧，但你這個紅薯烤得也太焦了，她恐怕咽不下去……要不我重新幫你烤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