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他的聲音,如山岳一般沉穩(wěn)。可他解決不了眼前的困境。離光旸落到東丘樞手里,單是想想也知道將受怎樣的酷刑折磨。 夜曇握住他的手,摁在自己額心,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大滴大滴墜落的雨水里,同樣冰冷無情:“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們?nèi)齻€(gè)人為什么長得一模一樣嗎?因?yàn)槟銈內(nèi)齻€(gè)人,都是星辰之靈在受劫時(shí)被劈落的隕石。你身上的異火,也是因雷劫而起?!?/br> 這句話是真的,少典辣目當(dāng)然也就深信不疑。他說:“難怪,自有神識以來,我對世界的感知非常微弱?!彼麑ψ约旱纳硎?,竟然也并未深究,只是問,“我要如何才能幫你?” 夜曇凝視著他的雙眸,一字一字,沉著冷靜:“我額頭上這顆,也是星辰之靈的碎片。如果你們?nèi)四軌螨R心協(xié)力,意念融合,同宗同源地力量也許能夠?qū)⑺〕??!?/br> 少典辣目握住她的手臂,說:“這有何難,我們立刻回月窩村,找聞人有琴和梅有琴商量?!?/br> 夜曇隨他走了幾步,復(fù)又停下腳步。少典辣目問:“怎么了?” “沒什么。”夜曇搖了搖頭,這樣拖泥帶水,不像自己了。 她跟著少典辣目返回月窩村。 天黑了,天與地陷落在無邊暮色之中。 月窩村,石屋。 聞人有琴正在攛掇梅有琴:“少典辣目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他一定是知道月下在哪里,自己偷偷去尋了?!泵酚星俨林鴦?,殺氣漸漸溢出來,聞人有琴還在火上澆油:“月下本就對他另眼相看,如今二人不知如何郎情妾意!” “啪”地一聲響,梅有琴恨恨地將劍鞘拍在石桌上。 正在此時(shí),夜曇和少典辣目一前一后進(jìn)了石屋。她一句話沒說,梅有琴的劍已經(jīng)橫在了少典辣目脖子上。 第172章 “你果然知道她在哪里!”梅有琴雙目噴火,字字帶煞。夜曇用手握住他的劍,慢慢從少典辣目頸上移開。梅有琴不想傷她,只是更為惱怒:“你還護(hù)著他!” 少典辣目說:“月下有事跟你們商量?!?/br> 夜曇說:“我不想說,我出去走走。” 她轉(zhuǎn)身就要出去,少典辣目一把握住她的皓腕:“躲避不是解決之道,現(xiàn)在大家都在,不如直接說出來?!彼麙咭暵勅擞星俸兔酚星伲f,“月下來尋我們?nèi)?,是有事相商?!?/br> 他將夜曇在飲月湖的話,復(fù)述了一遍。聞人有琴和梅有琴也冷靜下來。聞人有琴說:“月下是說,我們?nèi)齻€(gè)人是星辰之靈的碎片,因?yàn)槎山贂r(shí)被天雷所擊,因而散落人間?” 夜曇說:“嗯?!?/br> 旁邊梅有琴說:“若我們?nèi)艘饽詈弦唬軌蛉〕瞿泐~間的碎片,解你身上傷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為什么不早說?” 夜曇說:“我不早說,當(dāng)然是因?yàn)檫@樣有風(fēng)險(xiǎn)。如果你們意念不夠?qū)W?,不但取不出我額間這東西,我更會受其反噬而死。而你們?nèi)齻€(gè)人,也會有性命之憂?!彼拖骂^,許久才頹然道:“我不希望因?yàn)槲乙粋€(gè)人,讓你們都陷入危險(xiǎn)之中?!?/br> 可這都是假的,我若真不愿你們涉險(xiǎn),我就什么都不會說。 她目光垂地,誰也不看。 聞人有琴拉住她的手,說:“月下不必這么想,我既對你用情,那這情份,自然不會只是嘴上說說?!?/br> 他這么一說,梅有琴頓時(shí)很不高興,一把將他推到一邊,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就只是嘴上說說不成?” 聞人有琴上下打量他,悠然說:“一個(gè)看見蟲子都嚇得發(fā)抖的人,難道……” 他話音未落,梅有琴一劍就削了過來,斬落了聞人有琴衣上的一截絲絳。 ——論修為,聞人有琴不如他。 少典辣目沒有參與這場爭執(zhí),他說:“既然大家都沒有問題,那么我們就開始吧。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 石屋外,一個(gè)聲音傳來:“有老夫?yàn)槟愕茸o(hù)法,相信定會萬無一失?!?/br> 夜曇轉(zhuǎn)過臉,方見東丘樞寬袍大袖,出現(xiàn)在門口。他神情寬和,道貌岸然。在他身后,跟著清衡君、帝嵐絕和紫蕪。 清衡君懷里抱著胡荽的花盆,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夜曇。帝嵐絕聽東丘樞說的“萬無一失”,明白這是有意期瞞,頓時(shí)欲言又止。 少典辣目看向東丘樞,眉頭微蹙:“你是……” 東丘樞一拂袍袖:“藏識海之主,東丘樞。”東丘樞的盛名,聞人有琴、梅有琴、少典辣目當(dāng)然都聽說過。他淡然道:“此女根骨,老夫相當(dāng)欣賞。今日助她渡過危難,自是有意將她收入藏識海門下。三位義士大可放心,有老夫作保,你們絕無性命之憂。” 少典辣目看了一眼夜曇,說:“既然東丘先生都這么說了,我等當(dāng)然放心。但我還有幾句話,要單獨(dú)跟她說?!?/br> 東丘樞自然同意。 第173章 少典辣目將夜曇拉到石屋外,找了個(gè)僻靜的地方。夜曇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他所有的質(zhì)疑,他卻說:“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初我們在離光氏皇宮里發(fā)現(xiàn)的黑衣人?” 夜曇愣?。骸澳憔拖雴栠@個(gè)?” 少典辣目認(rèn)真地說:“我看見東丘樞,突然想起這個(gè)人。再加上我們今日在飲月湖遇到的高手。我始終覺得,東丘樞雖然名滿四界,但他并不可信。”他拉著夜曇的手,說:“像他這樣的人物,若是全心全意對一個(gè)人好,必然是另有所圖。” 他說的話,夜曇并沒有在聽,她輕聲問:“少典辣目,你既然知道他不可信,為什么不問一問,他說保你們無恙,是不是真的可信?” 少典辣目微笑:“這不重要。他說什么都不要緊。我信你就夠了?!?/br> 夜曇眼中淚光閃動,她強(qiáng)忍著不讓眼淚決堤:“如果我騙你呢?” 少典辣目摸摸她的頭,眼神炙熱,笑容卻溫柔:“騙就騙吧,我通常不上當(dāng),但若真遇上自己真心愛戀的人,一時(shí)貪心,那……偶爾上一次當(dāng),也是樂事?!?/br> 他回身,走進(jìn)石屋,再沒有回頭。 不一會兒,聞人有琴出來。少典辣目與他對視,他挑眉:“怎么,就準(zhǔn)你單獨(dú)跟月下說話?!” 少典辣目冷哼一聲,聞人有琴這才來到夜曇面前。他比夜曇高,此時(shí)雙眸含笑,眼中掩映著千樹桃花。他揉揉夜曇的頭,說:“桃夭閣那些美人,都是將死之人,我以桃樹汲取靈氣,將他們化妖,以續(xù)其性命。他們不懂事,若有混賬的地方,月下不要同他們計(jì)較?!?/br> 夜曇一點(diǎn)頭,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聞人有琴,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聞人有琴笑著將她攬進(jìn)懷里,讓她靠在自己肩頭:“我名為有琴,但其實(shí)殘魂碎魄不配有情?!彼斐鍪?,將夜曇的眼淚接在手里,那淚珠晶瑩剔透,在他掌中滾動,“能得月下這一滴眼淚,我此生無撼無悔。” 夜曇搖頭,眼淚滂沱,聞人有琴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哇,看,我要被月下的眼淚凝成琥珀了。” 傻瓜,我怎么會死呢?我會被你的眼淚凝成琥珀,從此以后,千生萬世、鮮艷如初地存活。 只要你還念我、夢我。 他拍拍夜曇的背,對少典辣目說:“開始吧?!?/br> 梅有琴滿臉不高興:“我還什么都沒說呢!” 連聞人有琴都一臉無奈,他伸手,向梅有琴做了個(gè)請的手勢:“那你說吧!” 梅有琴看看夜曇,更生氣了:“你說了什么把她都?xì)饪蘖??!彼焓植敛烈箷业难蹨I,把自己的劍遞給夜曇,說,“你要照看好娑羅雙樹,不要讓它長蟲子。我最討厭蟲子了。” 夜曇接過他的劍,說:“好?!?/br> 梅有琴看了看她,又嘀咕了一句:“還有,你也不要哭了。你哭起來真難看。” 說完,他也不待夜曇回答,轉(zhuǎn)身隨少典辣目、聞人有琴返回石屋。 東丘樞示意夜曇坐好,少典辣目、聞人有琴、梅有琴三人呈扇形與她相對而坐。 “凝神聚氣、意念合一……”東丘樞示意少典辣目等人,三個(gè)人同時(shí)閉上眼睛。清風(fēng)漸起,石屋周圍,受這清氣潤澤,萬物復(fù)蘇,草木成蔭。 眼看著三股意念如光影在夜曇面前交匯,漸漸融合。東丘樞猛然出手,掌力一吸,將這團(tuán)光影握在手中。夜曇睜開眼睛,面前已不見三人。只有東丘樞手上,握著清光湛湛的一塊隕鐵。 他看了一眼夜曇,贊了一句:“干得好。”然后當(dāng)先走出石屋,留下一句話,“回天界復(fù)命吧?!?/br> 第174章 紫蕪和清衡君都是一臉喜色,想著兄長馬上就能蘇醒,二人當(dāng)先追隨東丘樞而去。帝嵐絕回頭,看看夜曇,半晌才說:“我覺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不應(yīng)該騙他們。如果你照實(shí)直言,他們也未必會拒絕。何必……” 夜曇抬起頭,目光冰冷:“我本就是這么一個(gè)卑劣的人,為達(dá)目的,自然會不擇手段?!?/br> 帝嵐絕說:“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是不想你以后回想的時(shí)候,心有遺撼?!?/br> “我怎么會有遺撼?”夜曇冷笑,“我圓滿完成任務(wù),必得天帝、神后青眼相看。待我母儀神族,榮耀加身,整個(gè)離光氏都將高看我一眼。小小的三塊隕鐵,哪里值得我回想?” “你不要這么說。我知道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么說?!钡蹗菇^凝視她,眼神清澈得令人心碎。 蠻蠻跳到夜曇肩上,小聲說:“你們不要再吵了?!?/br> 夜曇轉(zhuǎn)身,亦隨東丘樞而去。 身后,帝嵐絕輕聲喚她:“夜曇。” 夜曇不敢回頭看。 天界,垂虹殿。 就連乾坤法祖都已經(jīng)望眼欲穿。東丘樞將融合之后的隕鐵交給少典宵衣。少典宵衣不敢耽擱,立刻同乾坤法祖一起,將隕鐵碎片融入少典有琴的元神之中。 霓虹上神寸步不離地守候,卻生怕驚了二人,動也不動。 殿外,東丘樞站在夜曇面前,面帶微笑:“不肯好好聽話的孩子,是會受到懲罰的?!?/br> 夜曇開門見山,直接問:“離光旸呢?” 東丘樞饒有興趣:“你好像應(yīng)該稱他為父王?!?/br> “父王?”夜曇冷笑,“他還活著嗎?” 東丘樞問:“你很關(guān)心他?” 夜曇咬牙切齒地說:“他要是還活著,你就把他抽筋剝皮、慢火細(xì)烤。千萬別讓他落個(gè)好死!”說完,竟是理也不理東丘樞,徑自走了。 東丘樞愣住。 垂虹殿中,清衡君、紫蕪加上飛池等人都等得焦心。 大家在殿中走來走去,只盼著內(nèi)殿的消息。夜曇坐在一邊,垂著頭也跟著等候。窗外一顆流星劃過,讓人想起少典辣目身上的天火。當(dāng)初,他們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流星,劃過無邊天幕,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去。 流星轉(zhuǎn)瞬即逝,她卻在走神。突然內(nèi)殿傳來一陣喧嘩,紫蕪想推門進(jìn)去,卻又不敢。手伸出去,停在半空。 驀地,門從里面打開。一個(gè)熟悉的身影疾步行來。 “兄長??!”紫蕪熱淚盈眶,眼前的人,雖然虛弱憔悴,但這才是她的兄長。他永遠(yuǎn)身姿筆挺、眉眼凌厲,就算重傷至此,也不曾亂了風(fēng)儀。 玄商君是蘇醒了,但直到現(xiàn)在,他的神識仍舊混亂,往事若遠(yuǎn)若近,像是他的,又像是別人的記憶。他捂住額頭,陌生的雜念充斥著自己無念無求的清修歲月。他一眼看見坐在角落里的那個(gè)人。 她長發(fā)如絲,紫衣翩然欲融。 “月下!”他喊了一聲,夜曇猛地站起來。她飛奔到玄商君面前,向他伸出雙手。 可玄商君的神識,歷經(jīng)千錘百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