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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吏收下,一個咧嘴,手掌拍在阿六的肩膀上:“瞧見了?這孩子往后比你家的嬌少爺有出息。”一扭頭,又對葉奴道:“快進去,太樂署在太常寺,右邊第一個坊里,令是李升平,丞是崔立。”葉奴連連稱謝。 樂行有多深,長安多大,皇城什么地方,葉奴全然不知,他是聽著嘈雜鼓吹聲音走近太樂署的,無人與他招呼,只有高閣飛檐下掛著的一串蟾蜍金鈴在搖曳。 葉奴坐下靜候,不久就聽到腳步聲,原來是賀連好歹也從皇城外面進來了,和他一樣,孤身一人,自己背著包袱,手里沒有金暖爐,身邊也沒有仆從。 這時,一個身穿石青圓領袍衫的尖臉男子路過,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葉奴站起來,生澀地笑了笑:“崔丞,崔叔,我們來了?!贝蘖櫰鹈碱^:“你們是?”葉奴指了指旁邊,說道:“他是賀連,我和他一起來的?!?/br> “誰和你一起來的?我都不認識你。”賀連蹙起秀氣的眉毛,拍了拍身上純白的狐裘,嫌棄地站開,“一個田舍子,身上臟死了?!?/br> 崔立笑對賀連道:“來,和阿叔去見李大人,他手里管著你崔叔還有數(shù)十樂正,數(shù)千樂工,一會你別胡說話?!比~奴抿了抿干裂的唇,死不要臉就跟了去。 太樂署的正堂是一間六間進門的單檐歇山頂屋宇,正脊的兩端雕刻鳳與凰,四條垂脊尖端立有振翅問天的朱鷺。戧脊下的庭院中,擺著一壇六足金蓮香爐。 一晌,葉奴站在崔立和賀連身邊,聽殿內(nèi)回響一聲又一聲由低到高的玉石之音。他偷偷抬起臉,見面前赫然是滿墻的雕刻云紋的大小不一的倒鉤形狀的石頭。 太樂令李升平立在磬架之后,裝束和崔立一模一樣。他手里執(zhí)著木槌和銼刀,輕重不一地敲擊磬面,每聽辨一個音,都要耗費一刻鐘的光陰修磨棱角。 “崔丞,你這樣實在是讓某為難?!崩钌叫尥曜詈蟮囊?,抬臉掃了一眼,淡淡道,“太樂署,畢竟不同于教坊,這次新招八百長役,韋寺卿盯得很緊?!?/br> 崔立鞠著腰,賠笑道:“升平,我這侄兒天資聰穎,三歲就會辨識調(diào)式……”李升平道:“某知道,賀家做天竺香料的生意,在東市開留仙堂,他是野子。” 隨后,幾個小吏碎步而來,擺出幾把形狀不同的琵琶。賀連挑來四弦,在坐氈上坐穩(wěn),先行校軫,而后彈出一段黃鐘宮調(diào)的旋律,為吳音名曲《虞美人》。 葉奴既沒有正統(tǒng)地學習過樂理,也從未見過如此精美的樂器,所以根本不敢多嘴,輪到他,只抱起五弦,彈出一支在韶州民間廣為流傳,卻不知名的小曲。 李升平道:“雖未聞名,還算好聽,哪個司樂所教?”葉奴道:“我聽過,自己就學來了?!崩钌椒畔落S刀,頓了一頓:“平聲羽調(diào)的第一運中呂調(diào),是四聲二十八調(diào)中最為婉轉清麗的調(diào)式,也就是你方才所彈,記住,別再錯。” 葉奴的那對濃密的睫毛,輕輕撲扇了一下。待堂中的紅香燃燒殆盡,李升平放下銼刀,甩袖而去。崔立道:“升平,這孩子……”李升平道:“下不為例?!?/br> 登時,崔立一拍大腿:“叔就說能成的吧!”賀連這才明白,也跟著松口氣。葉奴笑了笑,伸出手去拉崔立的衣袖,十二分親昵:“多謝崔叔,往后我……” 可世間的事就是這樣,崔立先是面含春風地讓幾個小吏接走賀連,回過身時神色一變,瞬間籠罩了陰霾,一只鐵手掐上葉奴的肩膀。葉奴只覺得鎖骨都要被狠狠地擰出去,眼里抑制不住地閃出淚光來,“崔叔,疼,你弄疼我了……” “別哭吶,不是挺知道麻纏人?你有個好叔叔哩。”崔立咧了咧嘴,一把將葉奴推出去,邪笑道,“小可憐碎子,還不快去春院里寫字契?!?/br> ※※※※※※※※※※※※※※※※※※※※ 感謝陪伴,希望新年里自己可以從容不迫地把這個浪漫的故事寫好,小仙女們新年快樂鴨! 本文是在開元至天寶年間的盛世大唐里成長與經(jīng)歷的故事,兩位主角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原型是當時的一群太常寺樂工和一介寒門子弟,不改變歷史主線和社會風貌。 長安城司樂機構,主要是三個部分,一是教坊,即開元二年在蓬萊宮側設置的內(nèi)教坊,以及在宮外的左右二教坊,唐·崔令欽《教坊記》:“右多善歌,左多任務舞,蓋相因成習?!?/br> 二是蘇安這里進的太常寺,其與音樂直接相關的機構主要有二:一為太樂署,一為鼓吹署,皆是負責宮廷音樂的創(chuàng)作與表演、樂人的培養(yǎng)與管理等,在初唐至盛唐時期以男性樂伎為主。 三是蘇安將來要去的地方,梨園。唐代帝王每個季節(jié)都例行在宮中舉宴以待朝臣,用示君臣同樂,不同的季節(jié)選擇不同的地點,梨園是春天的游宴處,所以原本就是一個果園,后來在玄宗的建設之下成為樂壇圣地,會很詳細地介紹,內(nèi)容極其豐富。 五弦琵琶是唐代很有特色的琵琶,如今在大部分地區(qū)已經(jīng)失傳。 O(∩_∩)O愛你們,喜歡的話,也可以移步專欄,看看我的【新文預收】戰(zhàn)國背景年下甜爽文——《秦先生和他的劍》智斷天下顏亂江山的相劍師×一把春秋古董劍 第2章 樂戶 葉奴絲毫沒有掙扎的余地,一會功夫就被幾個小吏拖著離開了正堂,崔立的那張尖尖的含著笑意的臉,一隔屏風,終于在他的視線中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