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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蘭收來花枝,放在膝前,笑道:“李郎得勝,請作詩。”李峘的面色微紅,揮袖對左右行禮:“不敢?!碧K安暗自慶幸方才傳得快,要不然,贏尚且還得賦詩,輸不知有多慘。隨即,徐伯呈上一樽桂酒,一方筆墨紙硯,李峘提筆。 金殿紛紛度畫旗,桂園灼灼傳仙枝。 今朝不逞飛花令,明年三月探杏衣。 隨后,進入下輪,花枝落在薛紀平的懷里,便是由盧蘭挑人上陣,引發(fā)一場酣戰(zhàn)。三十回合,薛紀平唇干口燥,吐不出字。盧蘭先行禮,而后,指向蘇安。 蘇安一慌張,嚇得揉住琵琶弦:“我怎么了。”盧蘭道:“無妨,蘇公子坐于正東,是施罰之人,說一個動物名字就行?!碧K安四處看了看,回道:“鴿子?!?/br> 待薛紀平走到正中間,當著眾人的面,模仿飛禽走步,蘇安才知道,飛花令還是贏比輸好。他一掃弦,薛紀平就得走一步,他一泛音,薛紀平就得舞手臂,簡直像皮影戲中的人,被他牽在五弦之中,逼得是香汗淋漓,飄飄欲仙。 經(jīng)此情節(jié),蘇安的心頭涌起一番野趣,非但不害怕,反而能脫開性子,加入其中了。他得花時,信口就說:“我彈琵琶曲一首,就算作是領罰,可否?”薛紀平笑了:“哪恁輕松?”蘇安反問:“薛郎計較方才不成?”薛紀平把檀香扇一攏:“不敢不敢,說來,敝府最近新辟一處馬球場,還買了幾個吐蕃奴,既然今天和蘇公子結為冤家,只好改日請公子來一決高下。”蘇安道:“好。” 傳花繼續(xù),盧蘭神采奕奕,如一眼泉水,不斷地溢出才華,又盡量雨露均沾,將各家子弟都照顧得很好。李峘到底還是出眾,得過三花,總算輸了一回。他比錦雞,盧蘭就撩起他腰系的玉佩,訕道:“長安探花子,絹書繡花衣?!崩顛`不惱,立時回應:“昨日美少年,今日猴棗仙?!碧K安噗嗤一笑,大抵明白,盧蘭在譏諷李峘是個繡花枕頭,李峘說盧蘭是舊人,不如新顏。 整日,蘇安愉悅得很,一邊玩游戲,一邊看才俊們把策論詩詞呈放在那張精致的黑漆描金的書案上。直至傍晚,三人又借夕陽余輝,即興編曲《八月十七桂園迎月》,趁徐員外公務繁忙,叫李峘和薛紀平填了詞,方才得以辭別離去。 回太樂署的路上,車里顛簸,蘇安滿腦子在飛花,不禁問盧蘭:“行對字令時,你如何能反應得那樣快?”盧蘭撥弄著珠簾,回道:“你真當我神仙?背住就成,反正年年新科都是不同面孔,難得棋逢對手。”賀連道:“你是故意……” 其間道理,說來話長。徐青以六品之階執(zhí)掌天下三品以下官員的考核和每年八千考生的卷面初篩,不敢不看王公眼色,又不甘擺諂媚之姿,故而,如此。 “各取所需?!北R蘭拍了一下蘇安的肩膀,“若覺得趣,明年換你做令糾?!?/br> “這不急?!碧K安笑了笑,“我還是先學學怎么打馬球,畢竟還要一決高下?!?/br> 賞桂之后,蘇安身為殿廷文舞郎的日子越過越順。他在重陽節(jié)宮宴獻清樂《堂堂》,在社日祭祀奏廟曲《廣運》,不僅彈琵琶,也彈箜篌和箏,還做過音聲人。 隆重的場面,他的記憶再也不會發(fā)白,他的腿再也不會發(fā)軟,一聽到曲名,手指就像是不聽使喚,自己能在弦上飛舞起來,照韓昌君的說法,他上道了。 只是,他也不知為何,某天起,顧越突然不理他了。顧越一聲不吭,把顧十八的牌匾換成蘇十八,把所有生意都徹底交給他,似是拍拍屁股,安心備考去也。 ※※※※※※※※※※※※※※※※※※※※ 笛子專場:劉系發(fā)明的七星管蒙膜助聲,可謂中國笛子使用笛膜的最早記錄,笛子貼笛膜,這使中國笛子與外國所有的笛子區(qū)分開來。 著名笛手還有李謨,這個人的傳說(不太可靠的野說)很多,比如有一次,玄宗聽到他的笛子,覺得在夢中聽過,很驚奇,召他入梨園,又比如,他在梨園里邂逅女伎許合子,二人產(chǎn)生感情,為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他勇敢地和師父漁父子當堂比樂,終感動玄宗,盼得美人歸…… 后來的許云封,即李謨外孫,也有很多故事。他和韋應物同宴,韋應物拿出一支祖?zhèn)鞯牡炎荧I寶,許云封說,這個紋理不對,質(zhì)量不好,韋應物很尷尬,許云封越說越開心,為了證實這點,試奏《六州變》,結果把笛子吹裂了。 吹裂了。裂了。 他們沒有絕交,感情一直很好。 第22章 寒門 陽月將盡,丹紅的夕光漫過西城墻,照耀在七層青磚塔。一列列鸞飄鳳泊的名字,或是出入卿相的朱色,或是經(jīng)年滄桑的白色,似靈魂,刻于玉石塔基之上。 幾個黃發(fā)小兒在嬉鬧,指著旁邊的壁畫,說道三藏法師取經(jīng)的故事,不時,又走過一位推胡餅車吆喝的老漢,對書生說起當年吳道子與王摩詰共繪丹青。 “‘百鳥朝鳳,人才競仕’,自神龍年間的張莒起,凡進士及第者,皆于此題名以明志。列位閣老在上,父親大人在上,韋某這幾字楷書,到底是有些羞愧。” 韋文馗站在石碑之前,望著屬于自己的三字,手指摳進凹縫,戲謔笑道:“顧郎吶,昨日韋某在醉仙樓行令,輸了,沒同碧云見面,反倒還欠一桌花酒,羞愧。” 顧越攏著袖站在階下:“一會我就去結賬?!表f文馗轉(zhuǎn)過身,腰佩的金飾劍一陣叮咚亂響:“你以為今日來此何意?”顧越道:“郎中私下找我,一般也就三兩事,銷贓、要錢、尋歡作樂?!表f文馗笑嘆一口氣:“顧郎吶顧郎,人窮志短,我說的是,你這沽名釣譽,偏要雁塔題名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