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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安捏著蘇十八的已經(jīng)略顯緊張的積蓄,看別家公子出入官宅,也不是沒有動過為顧越買宅邸的念頭,只是,他在谷伯和顧越之間權衡一下,還是選了谷伯。 四月里,蘇安忙里偷閑,在谷伯和茶娘的幫襯下,接連把各分號的諸如兩契、市稅、雇工、茶倉、用器等瑣碎事務辦完,終于能喘一口氣,編排心愛的曲子了。 這可是他的第一首大曲。 集賢閣在秋院順利招到三十人,各類樂人都有,六把五弦,六把四弦,琴瑟箏各二人,笙簫八人,笛二人,鼓一人,拍板一人,再加上秀心去教坊找來的舞伎,已經(jīng)初具坐部伎規(guī)模,相比于市面上大多樂坊里的都更正規(guī)。 在節(jié)奏的控制上,許闊的拍板打得出神入化,而論笙和簫的婉郁,又無人能出孟月,再加上賀連和盧蘭都是在夏院久經(jīng)磨礪,指導別人也都不成問題。 待曲子初成,五月已至,蘇安挑了一個宮中無事的日子,把樂陣排好,請林蓁蓁來聽驗。他其實還想請李升平和韓昌君,奈何三條鐵律在上,他不敢張揚。 是日,秋院園子里一地皆是紫的紅的牡丹花瓣,林蓁蓁望著三十余位意氣風發(fā)的后輩,笑了笑,說他們倒是一點也不傷春。 “五弦和四弦在第三部 分應把主調(diào)讓給琴和瑟,若是我,會用尾泛,顯得意境悠遠……至于竹樂,總覺得該輕些,盧公子校對便是,我非行家。” 林蓁蓁是冰雪聰明的人,一聽就明白,蘇安自己在民間排曲,這是要和他與林葉分名了。他也很大度,先教許闊和孟月幾點配合方面的技巧,又挑出曲中轉(zhuǎn)接之處的不足,一起幫忙修正,自始至終沒有表露出一點不耐煩。 蘇安心中百感交集,他至今還沒有去過那個被稱為圣地的梨園,卻漸漸能體會,林蓁蓁和林葉在其中爭了多年的寵,一路付出的艱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說來也怪,沒進過大明宮的時候,蘇安對梨園向往得厲害,巴不得插上翅膀飛進去一覽究竟,而現(xiàn)如今,他逢年過節(jié)都在宮里奏曲,過慣妝容玉面的日子,反倒又有了長足的耐心,愿意用一生光年慢慢地賞那片梨花。 “林公子,牡丹坊是一半茶坊,一半樂坊,要說規(guī)矩我都不懂,還得請教你。”蘇安的語氣很誠懇,“譬如,開張那日,該請什么人來聽曲?” “怎么不問我?”盧蘭一聽,兩眼放光,不吹笛子了,“我去請徐員外,還有李峘、薛紀平、白汀那幾位新科貴人,若能來,一定很熱鬧?!?/br> 蘇安道:“好,我去問顧郎?!北R蘭笑著追問:“哪個顧郎?可是禮部的顧校書,顧大人?”蘇安道:“要死了,小心我不付工錢,看你還……” “盧公子,你是過來人,別犯渾?!绷州栎钃u了搖頭,嘆息道,“阿蘇,以你的才華,即便是在梨園也不會失色,只是有些事情,我身為前輩,總是得教你?!?/br> 蘇安道:“你說?!绷州栎枳叩侥强寐裰拥睦祥粯溥叄檬种竸兿聨灼瑯淦?,捏得細碎,灑落土里:“咱們這行,不怕被人看輕,就怕被人看透。” “說到底,一個樂伎琵琶彈得再好,見過的世面再多,總歸是伺候別人的人,又怎么比得過那些從小吃穿不愁,只學琴棋書畫的世家公子?” “曲子精美,沒有權貴的欣賞,始終是入不得流的,可若被死死地烙上了哪家哪戶的金印子,往后別家別戶又會防著你,你便沒有退路。” “你看,朝堂中爭來斗去,不過是李、張、裴、薛、韋這幾家,既然咱一個也得罪不起,就得借各方之勢,才能讓曲子揚名天下……” 盧蘭打斷:“你聽他胡說八道,我教你,來者不拒,陰陽通吃,這就對了?!碧K安哂道:“那是你!”林蓁蓁道:“阿蘇,就比如眼下,你在民間開樂坊,大可去找李侍郎,他是最通音律,也最支持樂工的。”蘇安點了點頭。林蓁蓁知趣,也不再多說。 當夜,蘇安把盧蘭和賀連留下,三個人一起商量出邀請名單,其中不光有顧越交代的幾個人,還有各路的風流翹楚,總是像那么個樣子,方才罷手。 及至端午,蘇安把手頭事務整理得一清二楚,照例去伙房陳伯那里做了一串百索粽子,便是滿心期待著過節(jié)把它送給顧越,然后匯報牡丹坊的各項進度了。 ※※※※※※※※※※※※※※※※※※※※ 感謝留評~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轉(zhuǎn)三圈~ 第32章 端午 端午的習俗在前朝就已廣為流傳,除了宮里會舉辦奇趣的游戲,譬如系百索,射粉團,南方各地還興龍舟競渡,一到時節(jié),進奏院的折子里說的都是哪家奪得錦標,賞多少錦緞和銀碗等。 五月五日,夜空晴朗,月如鉤,蘇安在麟德殿奏完清樂《春江花月夜》,陪各位王公大人們聊完幾句佳節(jié)閑話,見沒有席位,林逸遠也不在,便早早離場。 右銀臺門前照舊例停著蘇十八的馬車,不過,只有谷伯一個人。蘇安剛要問,又想起顧越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朝中官員,興許不方便拋頭露面,就沒有問,直接上了車。 一路上,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著用于辟邪驅(qū)害的粽子,諸如角粽、菱粽、筒粽、錐粽、秤砣粽,各式各樣,搖搖晃晃,在風中跳舞。 蘇安聽著歡聲笑語,覺得很溫暖,很沉醉,于是,一直行到永興坊門,他才反應過來,這條路和去蘇十八的路方向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