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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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并不高興聽祖母拿meimei做說服他的籌碼,沉著臉道:“您去納就是,休提香云?!?/br> 說罷,趙宴平起身去了東屋。 趙老太太看著孫子大步離開的魁梧背影,心里一半如意一半苦,沒良心的熊崽子,她這般籌謀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 第7章 趙老太太與趙宴平祖孫倆賞月賞得不太痛快,隔壁朱家的飯桌上氣氛更是僵硬。 金氏、朱時裕、朱雙雙都不看阿嬌,朱昶心疼外甥女,就只管與阿嬌說話,這樣一來,金氏更生氣了,一塊兒月餅都沒吃,假稱染了風寒身子不舒坦,先回屋去了。 金氏一走,朱雙雙有樣學樣,斜眼阿嬌,也回了廂房。 朱時裕不敢像母親、meimei那么任性,低著頭只管吃月餅,拿眼睛偷瞄表妹白嫩嫩的小手。朱昶記起這王八兒子竟敢欺負外甥女,看朱時裕不順眼,冷著臉將兒子攆走了。四四方方的飯桌邊上,就只剩阿嬌與朱昶兩人。 掃眼那三副閑置的碗筷,阿嬌低聲道:“舅舅又是何苦呢,我說了晚上你們賞月,我早早睡了就是。” 金氏母女不歡迎她,阿嬌也不想湊過來礙眼。 她是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不然也不會賴在舅舅家,但凡爹娘還活著,哪怕家里窮得吃糠吃草,天天要她下地干活風吹日曬,阿嬌也不愿在舅母眼皮底下過。 朱昶喝口悶酒,嘆道:“都是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 阿嬌不言語了。 朱昶也不知道能跟外甥女聊什么,對著月亮喝悶酒。 阿嬌看著舅舅,就快四十的舅舅,臉上多了很多皺紋,舅舅讀書太多,眼睛不太好使了,有時候要瞇起眼睛來才看得清楚。阿嬌是去年回來的,從那時候起,舅舅就夾在了她與舅母中間,很少真心發(fā)笑過。 一邊是妻子兒女,一邊是分散多年的外甥女,誰更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可舅舅還是為了維護她,一人與舅母、表哥、表妹周旋。 阿嬌心里酸酸的,她拿走舅舅的酒,垂著頭道:“舅舅,再有人來提親,妻也好,妾也好,不論什么家世,我都愿意?!?/br> 換個地方住也不會比在舅舅家更難熬,離開了反而能讓舅舅重露歡顏,阿嬌想開了。 朱昶愣在了椅子上。 阿嬌笑了笑:“不早了,舅舅回屋歇了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廂房走去。 走出幾步,阿嬌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眼前一花,她的淚也掉了下來。 ====== 朱昶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似是將這幾年的愧疚與過去一年的煎熬為難都哭了出來。 皎皎的月光照在他的身影上,竟顯得無比凄涼。 哭夠了,朱昶抹抹眼睛,最后喝了一碗酒,他腳步堅定地回了屋里。 金氏躲在窗戶前偷看了好一陣,見丈夫要進來,她匆匆躺進被窩,假裝睡覺。 朱昶知道她還沒睡,站在床頭,朱昶不容商議地道:“我對不起嬌嬌,你更對不起嬌嬌,明天起你怎么對雙雙的便怎么對嬌嬌,嬌嬌若嫁不出去,我便養(yǎng)她一輩子,你能接納她最好,若是接納不了,你趁早告訴我,我給你寫封和離書,你自去改嫁!” 金氏萬萬沒想到會等到這么一番話! 看見丈夫一把年紀的趴在那里哭,金氏本來還挺難受的,現(xiàn)在丈夫居然威脅她要趕走她,金氏的怒火與委屈也翻涌了上來,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指著朱昶大聲哭罵起來:“你個天殺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cao持這個家,你居然要跟我和離!什么叫我對不起她,她怎么對不起她了,她小時候生病是我給她煎藥喂藥,那年你帶著銀子去趕考,裕哥兒病重等不起我才不得已賣了她……” “那你為何不賣自己的女兒!”朱昶打斷妻子的大嗓門,怒吼著道!如果妻子賣了他的女兒,他至少不用像現(xiàn)在這么愧疚! “雙雙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rou,我沒你這么狠心,連親生女兒也能賣!”金氏吵得更大聲,恨不得跳起來飛到房頂上去,讓整個武安縣的百姓都能聽到她的聲音,“你秀才考上了,兒子也好好地活下來了,你什么都沒做占盡了一切便宜,現(xiàn)在到來怪我賣了你的外甥女!你真那么愧疚,當年怎么不拼命去花月樓搶人,幾個護院站成一排就把你嚇退了,你個窩囊廢,不敢打外人,只會拿我撒氣!” “你再嚷嚷一句試試!” “我就嚷……” “啪”的一聲,朱昶一個打耳光,直接將金氏的腦袋打歪,人也破風箏似的倒在了地上。 金氏半晌都沒有動。 朱昶打人的那只手不停地抖動著,就在他眼中的怒火被恐慌取代,就在他想走過去看看妻子到底怎么樣了的時候,金氏動了。她慢慢地撐起來,露出帶血的嘴角,被她隨手抹了干凈。眼中淚水滾下來,金氏看向朱昶,冷笑道:“和離就和離,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們母女,這個家我也不想待了!” 朱昶抿緊嘴唇,坐到了床上。 金氏連夜收拾好包袱,翌日天剛剛亮,她早飯也沒做,拉著女兒朱雙雙往外走。 朱昶仍然躺在床上,眼睛睜著,滿布血絲。 朱時裕攔在家門前不讓母親meimei走,金氏一邊將包袱丟到朱家的驢車上,一邊惡狠狠地瞪著里面喊道:“時裕你不用攔我,我對不起你們朱家,對不起你們朱家的小祖宗,我這就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回來了!雙雙上車,跟我去你舅舅家住,舅舅都疼外甥女,親爹不要你,咱們?nèi)フ夷憔司颂郏 ?/br> 朱雙雙知道娘親是在做樣子,用不了幾天爹爹就會去外祖母家里接她們回來,因此并沒有多留戀地上了驢車。 金氏嗖嗖連甩幾下鞭子,趕車走了。 ====== 隔壁趙家,趙宴平被金氏的大嗓門吵醒了。 他眉頭緊鎖地躺在床上。 昨晚臨睡前他就聽金氏與朱昶為了她吵了一架,今早金氏又來這一出,吵得左鄰右坊皆知,最難受的還是寄人籬下的她吧。 趙宴平不明白,她一個柔柔弱弱吃不了多少飯的姑娘,金氏怎么就容不下,明明是金氏對不起她。 今日仍是休假,趙宴平不用去衙門,被金氏吵醒后,他索性提前起床,去后院劈柴。 趙老太太洗完臉走到后門門口,只見孫子雙手輪著大斧頭,一下一下地劈著那木樁子。孫子赤著上半身,健碩寬闊的后背淌著豆粒大的汗珠,兩條手臂修長遒勁有力,一看就力大無窮,怪不得當年能被老捕頭看中,收為徒弟。就孫子這身板,尋常小賊嚇到要嚇死了,哪有膽子再跑? “好不容易休息兩日,這些活兒都交給郭興,你一邊待著去?!?/br> 趙老太太走過來,舍不得孫子累著。 趙宴平只管悶聲砍柴。 趙老太太哼了哼,站在一旁道:“朱家的動靜你都聽見了?咱們再不幫阿嬌一把,她真是過不下去了,舅舅疼她又如何,能比得上枕邊人?別看朱秀才沒去攔著他媳婦,這會兒不定多后悔呢,沒準兒這也是兩口子故意演得一出戲,逼阿嬌答應去給富商老爺們做小妾。” 趙老太太知道自己的孫子,面冷心熱,或許孫子不圖阿嬌的美色,但阿嬌過得這么慘,孫子能幫卻不幫,肯定過意不去,尤其是阿嬌跟孫女香云的命那么像。 趙宴平繼續(xù)砍柴。 翠娘突然在堂屋北門口問:“老太太,今早上吃啥?” 趙老太太想了想,道:“煮粥,再炸幾根麻花,多炸點。” 翠娘兄妹是從北方過來的,趙老太太既教了翠娘做江南的家常吃食,偶爾也喜歡翠娘做點北方面食嘗嘗,最愛吃的就是炸麻花。 翠娘人不機靈,做飯?zhí)貏e好吃,手腳也麻利,很快就把早飯做好了。 炸得金黃的麻花放在一個大鐵盆里,趙老太太分了兩根給翠娘兄妹,她與孫子單獨坐一桌吃飯。 趙宴平咬一口麻花喝一口粥,吃得很快。 鍋里還剩三根大麻花的時候,趙老太太可惜道:“早知道你這么愛吃,我該讓翠娘多做點?!?/br> 趙宴平道:“夠吃了。”他已經(jīng)飽了。 趙老太太指著那三根麻花問:“你真不要了?” 趙宴平點頭。 趙老太太便道:“那我一起拿走去朱家了,今早那邊估計沒心情做早飯,我去接濟接濟他們?!?/br> 趙宴平忽然聽明白了,祖母是要過去商量納妾的事。 “請個媒婆吧?!壁w宴平看著祖母道。 趙老太太眉頭一皺:“隔壁住著,都是熟人,請什么媒婆?有給媒婆的賞錢,還不如留著給你打酒?!?/br> 趙宴平堅持道:“她是良家女,納妾也是良妾,禮不可廢。” 趙老太太心里一咯噔,盯著孫子道:“良妾,怎么,你還想敲鑼打鼓雇頂花轎將她迎進門?” 按照趙老太太的想法,阿嬌賴在朱家沒人要,朱昶跟金氏都鬧成這樣了,巴不得將阿嬌送走,有人來聘就歡天喜地了,哪有底氣再討價還價爭臉面。可她看孫子的意思,居然想給阿嬌一個良妾應有的全部體面? 她知道孫子心善,但要不要這么心善? “咱們家銀子太多是不是?”趙老太太不悅地瞪著孫子,“縣城良妾的行情,聘禮至少五兩銀子……” 趙宴平打斷她道:“朱昶是秀才,她是秀才的外甥女,您又說她貌似天仙,身價該更高,咱們出十兩?!?/br> 趙老太太幾欲吐血! 十兩,她省吃儉用攢了這么多年才攢了三十來兩銀子,留著哪天給孫子辦個一等一體面的婚宴,結(jié)果孫子竟然要她掏出十兩去買一個小妾? “你別忘了她當過窯姐兒!”趙老太太抓起一根麻花敲在鐵盆上,聲情并茂地表達她的不滿。 趙宴平拿昨晚老太太的話堵了回去:“您不是說我納她是給香云積功德?我越給她體面,積的功德越多,老天爺施給香云身上的好報也就越多?!?/br> 趙老太太登時沒了反駁的理由。 可她生氣,氣得都不想去請媒婆。 趙宴平見了,喊來郭興,叫郭興去請媒婆,然后又叫了翠娘來,讓翠娘把盆里的兩根麻花送去隔壁。本來有三根的,但一根被趙老太太攥在手里都捏歪了。 翠娘沒聽見祖孫倆的談話,疑惑道:“兩根麻花,給誰吃?” 趙宴平鐵面無私地分配道:“朱秀才一根,阿嬌姑娘一根?!?/br> 至于朱秀才的兒子朱時裕,枉讀圣賢書做出欺辱表妹的禽獸之事,餓他一頓也罷。 第8章 翠娘用碗端著兩根麻花來朱家的時候,朱昶還悶在屋里,阿嬌也坐在東廂發(fā)呆,朱時裕腹中饑餓,從廚房翻了昨晚沒吃完的月餅來吃。 朱家的大門敞著,翠娘見朱時裕站在廚房前,她勉強露出個笑臉,端著麻花往里走。 朱時裕疑惑地看著她。 翠娘大聲道:“秀才娘子鬧架回娘家去了,我們老太太怕秀才老爺、阿嬌姑娘餓著,讓我送兩根麻花來。” 朱時裕剛要道謝,話出口前突然反應過來,兩根麻花?一根給父親,一根給表妹,好像沒他的份? 朱時裕伸著脖子往翠娘手中的碗里看,他還真沒聽錯,碗里確實只有兩根! 朱時裕愣住了,這是朱家,趙老太太要照顧也該照顧父親與他吧,為何要直言一根油條是給表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