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黃懷陽和黃妙云并肩走了一段路,才驀然來了一句:“你比你哥哥果決剛毅,你弟弟又還年幼,這些事,你看一看得好?!?/br> 做父母的,何嘗想孩子過早見識人間險惡,只是為了孩子,計深遠,無奈之舉罷了。 黃妙云心中暖意融融,越發(fā)覺得,父母之間,是可以消除隔閡的! 二人到了老夫人的福壽堂,張素華也早在里面了,黃懷陽領著黃妙云請過安,老夫人淡笑喊他們起來,叫他們坐,還主動提起道:“我聽說你媳婦下午在園子里遛彎,發(fā)病了?身體不好,好好在院子里養(yǎng)著就是,何苦作踐自己?!?/br> 黃懷陽沒有坐在靠椅上,他深深地作了個揖,言辭懇切道:“請母親,讓表妹與表外甥女,即刻搬出黃家!” 張素華和尤貞兒手里還有茶,乍然聽了黃懷陽的話,表情都僵在臉上,茶也端不穩(wěn)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白的小豬寶寶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的小豬寶寶 2個;侍小寶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巖海苔、萄哩個萄呀萄小萄 20瓶;喵喵喵喵喵 8瓶;月半(?)束負、大椒i 5瓶;小白的小豬寶寶 2瓶;西西細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0章 黃懷陽提出的請求, 像一記重拳打在老夫人和張素華母女的臉上,把她們仨都打懵了。 張素華腦子空白之后,瞬間又變得清醒, 姜心慈早就命不久矣,經(jīng)了今日的刺激, 怕是真要立刻入棺材。她本沒有把握一次就要了姜心慈的命, 黃懷陽卻第一次如此憤怒,說明姜心慈的確不久于人世! 真是天助我也! 等姜心慈喪事過去, 黃懷陽再娶也是一年之后的事, 到那個時候,她早就把老夫人的財產(chǎn)給掏空了! 張素華大喜過望, 十分費勁才壓住喜色, 隨即又飛速地想著眼前事情的應對之策。 老夫人最先開了口, 她厲聲道:“不行!”她不允許黃懷陽把她唯一的血脈親人, 趕出黃家! 黃懷陽上前一步, 神色堅決道:“今日我妻在園中散步……” 老夫人重重地摔了一下杯子,打斷了黃懷陽的話:“這事我聽說了!是粗使婆子莽撞,黃家的刁奴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 她們便是你這樣, 這樣的意外, 難道也能怪到貞兒和她母親頭上?” 黃懷陽直起脊背,態(tài)度更加強硬地說:“這不是意外。老婆子已經(jīng)招了, 即便她不招, 老夫人,有些事兒子不是不計較,不過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一直寬容她們,如今卻是觸碰到兒子的底線了,兒子今日一定要把她們請走!” 室內(nèi)一片死寂,老夫人與黃懷陽對視著,良久沒有說話。 張素華坐如針氈,醞釀了半天,才噗通一聲跪在老夫人跟前,泣涕漣漣,容色凄慘地道:“老夫人,我真是冤枉。表嫂病了許久,我早不害她,晚不害她,怎么偏要這個時候害她。實在是下人污蔑! 表哥要趕我們孤苦無依的母女倆,我也不敢反駁什么,只是遺憾以后不能在老夫人跟前盡孝,以后您吃藥的時候,切記不要貪急,如今又是冷秋,夜里得安排心細的人值夜,再有那貪睡貪嘴的……” 說著說著,張素華便跌坐在老夫人跟前,用抽噎聲代替了言語,反倒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尤貞兒也跟著跪下,默默垂淚。 老夫人膝下獨子早逝,世上就這么兩個血親,她本就對嫡子有芥蒂,眼下更是偏頗張尤母女,沉聲痛斥黃懷陽和黃妙云父女道:“黃家,不是你只是你們的家。黃家,先有了我和老太爺,才有了你們!如今我還沒死,你們就急著把我的親眷趕出去,等我死了,我的牌位是不是也要挪出去扔了!” 這番話說得太重,黃懷陽和黃妙云已經(jīng)感覺到頭頂上“孝”字的帽子,壓得他們喘不過氣,若是不孝的名聲傳出去,他們父女倆,一個官聲受影響,仕途也許就此終止,一個閨譽不佳,親事勢必受阻。 黃懷陽先跪下,黃妙云緊隨其后,黃懷陽紅著眼圈說:“兒子這一輩子都會孝順您,兒子只是讓表妹出去住,并非不許她們再來探望您。兒子也想哄您歡喜,也想讓您覺得兒子孝順,但表妹戕害心慈已經(jīng)是證據(jù)確鑿的事。若要拿妻兒性命換取兒子的孝順名聲,大抵也是兒子太懦弱無能了些,若如此,兒子也只能在忠孝面前,選擇孝?!?/br> 他下了衙門回來,一刻不停,身上還穿著官服和官帽,他脫了官帽,放在地上,道:“兒子愿意辭官,以后彩衣娛親,如此,希望老夫人能夠滿意,也請老夫人能夠同意兒子的請求?!?/br> 張素華母女瞪大了眼睛看著地上的官帽,黃懷陽是說一不二的人,他說要辭官,便不是玩笑,可他辛辛苦苦爬上今天的位置,竟然為了內(nèi)宅里的小事,就要辭官,怕不是腦子給驢踢了! 更要緊的事,經(jīng)黃懷陽這樣一威脅,今日之事若傳出去,他孝順的名聲必然有了,老夫人一個非血親的嫡母,便會落得個刻薄的名聲。 至于張素華和尤貞兒母女,怕是要成為人人唾棄的攪屎棍。 張素華不敢賠了夫人又折兵,無助地看著老夫人,死死地抓著老夫人的衣擺,卻一句口的都不肯開,尤貞兒在旁邊默默磕起了頭,倒像是現(xiàn)在就要訣別一般。 老夫人眼神流連在幾人身上,重重地閉上眼,道:“你們?nèi)讼瘸鋈??!?/br> 尤貞兒瞧了張素華一眼,張素華扶著她的手,同她一起拜別老夫人,離開了上房。黃妙云也只好暫時離開。 丫鬟關上了上房的門,老夫人臉上不復慈和的神色,雙目冷冰如霜,十分硬氣地同黃懷陽道:“你想好了,為了一個女人,就要丟了你的官位?這些年你們夫妻是怎么過的,你覺得值得嗎?” 黃懷陽意外地平靜,他篤定說:“值得。兒子不是沖動行事的人。” 老夫人眼神忽然軟和下來,道:“我知道你是個長情的孩子。我沒有看錯你。當初你哥哥去世后,族里那么多人勸我在族里過繼一個孩子到黃家,我都拒絕了,我選擇了你。我撫育你長大,我的兒子用他的命換你的命,我這一輩子也沒有求過你什么,只此一件事,或許是貞兒和素華的不是,我替她們道歉。我請求你,讓她們留下來。行嗎?” 黃懷陽口舌一頓,盯著老夫人渾濁的雙目,如鯁在喉。 他欠著老夫人的養(yǎng)育之恩,欠著嫡兄的救命之恩,所以這些年,他待老夫人不可謂不敬重孝順,他得的好東西,妻兒有的,老夫人也有,三年前老夫人高燒的那一夜,他也跟著熬夜伺候,只等老夫人清晨醒后,病情好轉,滿眼血絲地去了衙門。諸如此類知情,不勝枚舉。 黃懷陽不是個話多的人,但他的行為稱一句孝子,絕不為過。 只是在老夫人眼里,沒有血緣的孝子,到底還是比自家侄女疏遠得多。 地上那頂官帽,也顯出幾分滑稽。 黃懷陽彎腰撿起官帽,臉色疲倦得很,瞬間蒼老了好幾歲,算一算年紀,他其實只是三十多歲的人,眼下看起來卻老如不惑之年。 他略一思忖,心里有了主意,他聲音低啞,緩緩地說:“好。兒子這次依您。若有下次,莫說官位,您若是要兒子以命抵命,兒子也認了?!?/br> 老夫人眉眼一松,心里舒坦了很多。 張素華在她身邊伺候慣了,換了別人,她會不習慣……張素華當年還和她獨子說過親,她看尤貞兒就像看自的親孫女一樣,她老了,她也累了,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經(jīng)常都在想,如果她的傻兒子自私一點,沒有救黃懷陽就好了,如今她也能兒孫滿堂了。 這是黃懷陽欠她和黃懷仁的! 黃懷陽拿著官帽,并不戴上,他說:“不過……兒子不能對不起心慈?!?/br> 老夫人就知道黃懷陽不會這么容易就答應,她問道:“你想怎么樣?” “內(nèi)宅之事,妙云比兒子熟,就讓她來說罷?!?/br> 老夫人點頭應允,黃妙云進來之后,張素華和尤貞兒也跟了進來。 黃懷陽很愧疚地看著黃妙云,眼神有些弱勢,他道:“你表姑母和表姐還是住家中,家里的事,我不如你清楚,你和老夫人說罷?!?/br> 黃妙云當即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張口就同老夫人道:“為了母親的身體,從今往后,只許她們住在您的福壽堂,只許走偏門,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由我與母親打理。這樣一來,也不耽誤她們伺候您。兩全其美?!?/br> 張素華有些失態(tài)了,她尖聲問道:“你母親打理?你母親的身體……” 黃妙云揚唇笑了笑,道:“我母親身體甚好,打理內(nèi)宅,綽綽有余。表姑母,您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是不是?” 張素華攥著帕子,復雜的眼神落在了黃懷陽的臉上……姜心慈又沒有性命之憂,黃懷陽竟拿官位相挾,他們夫妻關系早就交惡,他怎么會這樣,這世上怎么會有這樣、這樣愚鈍的男人! 老夫人接了話頭,說:“妙云,一切都依你說的,只是一點,內(nèi)宅的事交還到你母親手上,往后你表姑母便絲毫不沾手了。至于從前內(nèi)宅里的任何事,便不許計較了,你表姑母管理內(nèi)宅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卸磨殺驢,委實說不過去?!?/br> 黃妙云垂首道:“您說得有道理,孫女愿意聽從您的意思?!?/br> 張素華與尤貞兒對視一眼,暗暗松了一大口氣……姜還是老的辣,如此脫下手中擔子,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事情商定到這個地步,再沒有什么可說的了,黃懷陽懷抱官帽,和黃妙云一起離開了福壽堂。 黃懷陽仰頭望天說:“天色黑得真快?!?/br> 他們方才進來不過是擦黑,現(xiàn)下卻是濃黑的夜色。 黃妙云衣擺浮動,冷風從耳邊刮過去,她說:“夏日長,秋冬日短,自然黑得快?!?/br> 黃懷陽半晌沒有說話,臨到要分別的時候,他才瞧著黃妙云欲言又止。 黃妙云很體貼地笑了一笑,眼里沒有一絲責怪,道:“爹,您不說女兒也知道,老夫人拿大伯父做托辭了是不是?” 黃懷陽點了點頭,不敢看黃妙云的眼睛,隨即又抬起頭,很鄭重的承諾:“這是最后一次了,若她們再有不軌之心,爹肯定要護著你們的。” 黃妙云說:“把她們趕去福壽堂,已經(jīng)足夠了。” 從今以后,張素華母女不沾內(nèi)宅之事,便再沒有爪牙,也沒有錢使鬼推磨,刺激姜心慈。 黃妙云又俏皮一笑,說:“而且她們非要去福壽堂不可,這樣才能永絕后患。” 黃懷陽眉毛一挑,朝著黃妙云笑了一下。 父女倆想到一塊兒去了。 今日若把張素華母女趕走,老夫人心中生怨,保不齊還要怎么接濟她們二人,這終究不是長治之舉。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張素華母女對黃家如此,本就是不大顧忌老夫人的恩情,將她們丟去老夫人身邊,任她們再做一次白眼狼,讓老夫人自己吃吃虧,她方曉得身邊伺候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親眷。 黃懷陽也沒什么好說的,囑咐兩句,便走了。他乘著夜色,沒有立刻回院子用膳,也是在園子里走了一刻鐘,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假如,假如長兄沒有救他就好了。 黃妙云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他的背影,才去了箬蘭院,她方才瞧見了,父親仰頭看天的時候,眼睛里含著晶瑩的淚光。 箬蘭院里,姜心慈已經(jīng)平復下來,黃妙云去的時候,她正在做針線活兒,言哥兒和黃敬文也都在跟她前侍奉,兄弟兩個聽說她發(fā)了病,又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眼見她已經(jīng)好好兒的,更不知道從何問起,泥胎似的站在旁邊,傻不愣登的。 黃妙云挑簾子進來,乍見兩個rou石墩子,唬了一愣,問道:“怎么不坐下?” 黃敬文這才坐下,言哥兒等黃妙云坐了,才挨著她坐下。 姜心慈放下手里的東西,問黃妙云:“怎么樣了?” 黃妙云喝茶解了渴,瑩潤的眸子癡癡地看著搖動的燭火,把事情告訴了他們。 姜心慈手里還攥著布料,她沒說話,她早知道老夫人偏袒張素華母女,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是極好的。 黃敬文和黃敬言可不這么想,言哥兒早就對尤貞兒生了厭惡,黃敬文則漸漸將心思放在周小娘子身上,逐漸從青梅竹馬的感情里脫離出來,今日事關母親,他也生了幾分厭惡與憤懣。 胡mama打簾子進來說廚房的送飯過來了。 母子四人一道用了晚飯,月亮晃上天,黃妙云他們仨才各自提著羊角小燈,離開箬蘭院。 胡mama還是送了黃妙云一程,黃妙云勸胡mama早早回去,姜心慈離不了她的伺候。胡mama便不再送了,說:“往日倒也罷,今日夫人發(fā)了病。我到底不放心,還是要陪著過夜才好?!?/br> 黃妙云與胡mama就此分別,她甫一回到院子里,留香奔出門來迎她。留香見黃妙云表情平和,心知事情妥帖了,又細心問過:“姑娘用飯了沒有?” “已經(jīng)吃過了?!?/br> 留香笑瞇瞇地說:“姑娘,儲家派人送東西來了,你去瞧瞧?!?/br> 黃妙云大步進去,臥室里點著一盞走馬燈,和中秋夜里的花魁燈一模一樣! 留香獻寶似的說:“是儲家大爺送來的,真好看……” 黃妙云想起來了,中秋夜里,儲歸煜好像是說要送她一盞,只不過她當做玩笑話罷了,怎么他真送來了! 這燈貴重,黃妙云收了心中很忐忑,連忙問:“大表哥可有其他的話留下?” 留香說:“是儲大爺?shù)馁N身小廝親自送來的,說是一切都在燈里了。” 黃妙云忙不迭卻仔細看花燈,仔細一打量,卻和那一夜的花魁燈是不同的,這一盞燈上,人物身上的花紋是她喜歡的玉蘭花……儲歸煜真是用了心的。 她將燈轉了一圈兒,果然看見有一處藏了張紙條,打開一看,儲歸煜要請她幫一個忙,燈是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