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后臺, 幾近亂做一團(tuán)。

    幸虧大多數(shù)觀眾已經(jīng)離開劇院，才沒有制造出更大的嘈雜聲。

    “今天不查清楚，誰也不許走！”

    “對！絕不能讓金玫瑰受委屈, 兇手一定就在你們之中?！?/br>
    “之前聽說劇團(tuán)里的其他女演員抱怨，因為金玫瑰壓著導(dǎo)致她們出不了頭，是不是她們下手除去了最大的障礙。”

    “哦, 我可憐的金玫瑰，你提攜著新人一起巡演, 竟是換來死亡的結(jié)局！絕對不能放過恩將仇報的人！”

    群情激憤的是金玫瑰的支持者們, 十幾位男士年齡不一。

    他們原本不愿散場就離開, 或自持有些身份，或自認(rèn)足夠熱情, 都等在后臺的出入口。

    剛剛等來下場的絲特芬妮，十幾人正要上演一出明爭暗斗, 拼一把誰能與金玫瑰相約午夜。

    誰都沒想到絲特芬妮兩頰緋紅, 當(dāng)著眾人的面，她竟然控制不住捂緊小腹, 嘔出一灘黃水。

    緊接著, 絲特芬妮就倒在了地上。

    一開始，十幾位男士都紛紛后退, 慶幸沒有沾上嘔吐物。

    冷場了三四分鐘, 考伯特探長仗著見過不少骯臟的犯罪現(xiàn)場，先一步反應(yīng)過來，忍著不適去查看絲特芬妮的情況。

    誰也沒覺得絲特芬妮倒地即亡。

    十五分鐘前，絲特芬妮還笑著在臺上謝幕, 如今嘔吐昏倒可能是吃了不干凈的食物, 也有可能是不小心懷孕了？

    考伯特想著此次叫醒扶起絲特芬妮, 他終于有機(jī)會接近喜歡的女演員了。平時，僅憑他探長的身份，最多只能與劇團(tuán)首席說幾句話而已。

    可是，他推了推絲特芬妮的肩膀，沒得到一點回應(yīng)。再盯著她身前看了五秒，看不到一點起伏。

    這時，考伯特才意識到情況糟糕。

    他再探絲特芬妮的鼻息與頸部脈搏，已經(jīng)全都沒有了反應(yīng)。而摸了摸絲特芬妮的額頭與面頰，那些紅暈是不正常的高熱所致。

    卻說謝幕散場后，絲特芬妮作為首席一貫享受著鮮花的簇?fù)怼?/br>
    同臺的演員們都習(xí)慣性地放慢速度，沒有一個人例外，都不趕著與后臺圍堵金玫瑰的擁護(hù)者們搶路。

    曾也有人出言說了幾句，擔(dān)心絲特芬妮被圍堵受傷。

    反被絲特芬妮笑著說請別多慮，她不認(rèn)為會被支持者們傷害，難得后臺見一面，不能讓支持者掃興而歸。

    這就導(dǎo)致在絲特芬妮倒地后，她的身邊圍了一圈擁護(hù)者。十幾個男人從激動到驚嚇，從驚嚇又到憤怒叫嚷。

    劇團(tuán)其他人卻是姍姍來遲。來了之后，一下就對上了十幾頭暴怒的公獅。

    男人們圍堵著，叫囂著，絕不能放過殺害絲特芬妮的兇手。他們喊著絲特芬妮接連五天都在演出，只可能是劇團(tuán)里的人對她下了殺手。

    劇團(tuán)一行人被絲特芬妮的死訊震驚了，想要上前一看究竟，但被十幾個男人攔住不許靠近。

    雙方差點就起拳腳沖突，玫瑰劇院的安保來得及時，將兩方隔了開來。隔開了空間距離，但擋不住擁護(hù)者們的指責(zé)之聲。

    劇院助理沒法處理這件大事，匆忙去找老板布萊克。

    等布萊克一臉郁色地與凱爾西一起來到后臺，得以穿過幾重人墻，看到的已經(jīng)是絲特芬妮死亡半小時的尸體。

    “是毒殺！”

    考伯特亮出了蘇格蘭場的探長身份，當(dāng)仁不讓地接下了調(diào)查害絲特芬妮死亡的辦案權(quán)?！案邿⒏雇?、嘔吐，這都是中毒的表現(xiàn)。誰能給絲特芬妮下毒？只有你們這些人！”

    考伯特的巡視一圈，最終目光不善地落在了艾琳·艾德勒的身上?！澳?！就是你的嫌疑重大！”

    “這位艾德勒女士，是劇團(tuán)最有潛力的新人吧?！?/br>
    一旁的小胡子男人冷哼，“早就聽絲特芬妮提起過你，她提攜你來巡回演出，你能多一些感恩的心嗎？”

    “和她說什么感恩，誰會污蔑恩人的唱功不佳。”

    考伯特一點都不認(rèn)為自己態(tài)度有問題，現(xiàn)在他是查案，完全沒必要在艾德勒面前維持紳士姿態(tài)。

    “既然是投毒案毒，你，也包括劇團(tuán)的其他人，每個人的個人物品都要搜查一遍。”

    艾德勒被點名冷嘲了一番，沒有著急辯駁有關(guān)提攜之說。

    她仍面不改色，語氣冷靜地說，“托比女士的不幸已經(jīng)發(fā)生，作為她的同事自然想找出真相?？晌覀兪莵韨惗匮莩龅?，不是來做嫌疑人的。探長冒然地指認(rèn)，您有搜查令嗎？”

    考伯特又不會魔法，怎么可能原地變出一張搜查令，但他依舊理直氣壯。

    “金玫瑰的被害絕非小事，事急從權(quán)，要你們當(dāng)場配合又有何不可？等到搜查令下倆，兇手將證據(jù)都抹去了，誰又能負(fù)起那個重責(zé)？”

    “必須現(xiàn)在就查！不能讓證據(jù)被銷毀?！?/br>
    “你們講些道理，憑什么說查就查，劇團(tuán)憑什么被按著說藏有嫌疑人!”

    眼見兩方又要吵起來，布萊曼厲叱到，“都安靜些！”

    布萊曼不知暗罵多少聲倒霉，不是不同情絲特芬妮已死，但即將到來的輿論風(fēng)暴更讓他頭疼。

    僅從現(xiàn)場的十幾位擁護(hù)者的激憤就可見一斑，當(dāng)金玫瑰的死訊傳遍倫敦，他的劇院要遭受多大的沖擊。

    布萊曼看向羅德里克，他是一眾金玫瑰擁護(hù)者里地位最高的，祖上曾獲得過騎士勛章。

    “出了命案，我謹(jǐn)代表劇院愿意配合調(diào)查，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羅德里克先生，您有什么樣的看法？”

    羅德里克并沒一起叫囂，但他的態(tài)度十分強(qiáng)硬，“今夜不搜查，說不定就放過了犯人。金玫瑰去得突然，我必須要為她討回一個真相。”

    考伯特一聽更加挺直了腰板。果不其然，有人支持他的決定，他矛頭再指艾德勒，“就從你開始，快，去里面把個人物品都一一攤開?！?/br>
    金玫瑰的人氣之旺，恐怕讓一場嚴(yán)查無法避免。

    劇團(tuán)一眾大多面色難看，難說是因為死了同事，還是因為被扣上了殺人兇嫌的帽子。

    眼見艾德勒仍舊泰然自若，考伯特自覺仿佛是一個不被搭理的小丑。一股氣直沖頭頂，他氣得打算采取強(qiáng)硬的措施，這就準(zhǔn)備直接動手拖拽。

    “等一下?！?/br>
    凱爾西側(cè)行幾步，半擋在艾德勒身前，直視考伯特?！罢{(diào)查是無可厚非，但讓誰來查，恐怕有待商榷。這位先生自稱來自蘇格蘭場，就該遵守辦案回避原則?！?/br>
    凱爾西看著考伯特，搖了搖頭，“以您如今的狀態(tài)，并不適合處理與死者相關(guān)的案件。以免讓私人感情影響了探案公正性?！?/br>
    “你是哪位？”

    考伯特被半路攔下，火氣更盛。

    金玫瑰活著，他只能排在后方，等到好不容易的機(jī)會與之聊幾句。

    金玫瑰死了，他再也不是被擠到外圍，可以一展警探的本領(lǐng)為之報仇。

    偏偏，被質(zhì)問的嫌疑犯竟不畏懼他。更有人冷不丁地跳出來阻攔他。

    “我是誰不重要。”

    凱爾西也快不知道自己該怎么稱呼了。

    最初她被叫s教授，胖老板與巴爾克更親切地叫一聲s，以夸贊她能看穿靈魂。

    今夜，她覺得或許得改叫d。重活一世，不知不覺總與死亡不期而遇，仿佛成為死神的代理人。

    不，不能自認(rèn)與死神有關(guān)。

    這不是死神的偏愛，而是歇洛克臨走前的誠心祝福，導(dǎo)致了奇怪的氣運又出現(xiàn)了。

    腹誹一閃即過。

    凱爾西對考伯特不緊不慢地說：“重要的是，您應(yīng)該回避，換一位探長來調(diào)查此案。換一位探長，他的家里沒有尚未斷奶的幼兒需要照料，更不會將一切家事都推給妻子，而自己來享受歌劇還在后臺久久徘徊?！?/br>
    “您早點回家，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也免得外界指責(zé)蘇格蘭場毫無人性的壓榨警察，連一點家庭團(tuán)聚的時間都不留給您。”

    凱爾西保持著微笑，完全看不出有半分譏諷，但誰都聽出這是把大寫的渣字刻在了考伯特的額頭。

    “你怎么……”

    考伯特把知道兩個字咽了下去，努力回憶，確定從沒有與眼前這位打過交道。

    當(dāng)下，他惱羞成怒地都快失去了判斷力，張口便要指認(rèn)遇上了跟蹤他的變態(tài)，也虧羅德里克先提問了。

    “您是班納特先生?！?/br>
    羅德里克稍微留心了一下今夜前排的觀眾，大致了解了都有哪些人。

    聽聞凱爾西來了，第一反應(yīng)不是四種血型的偉大發(fā)現(xiàn)，而是這位揭開彼得森子爵府的丑聞。

    羅德里克見凱爾西朝向點頭致意，他盡量保持微笑。

    雖然他關(guān)心金玫瑰的死亡真相，但一點都想登上倫敦八卦的風(fēng)口浪尖。也許都不用明天，就像考伯特一樣，當(dāng)場他就被不知怎么一回事地被扒干凈了。

    羅德里克軟化了態(tài)度，“您說得不錯，我們需要一位秉公處理的探長。您覺得誰合適？”

    “我不如您見多識廣，您認(rèn)為誰更合適呢？”

    凱爾西將皮球踢了回去，她肯定不會開口說讓雷斯垂德來，那會給雷斯垂德拉了一波同僚的仇恨。

    羅德里克對蘇格蘭場的探長并不熟悉，倒是能報出他們長官的名字，但那并不合適。

    他想了想是有一位揚名在外，“我記得有一位l探長，偵破過幾個連環(huán)大案，就請他來吧。諸位認(rèn)為怎么樣？”

    十幾位擁護(hù)者聽到羅德里克提議，除了考伯特臉色漲紅，其他人都點頭了。

    劇團(tuán)一方多少也聽過l探長之名，其實除了考伯特都行，便也點頭答應(yīng)了。

    凱爾西暗道，「雷斯垂德探長，這次真不是我坑你?！?/br>
    四十分鐘后。

    雷斯垂德氣喘吁吁地趕到了玫瑰劇院。

    前來通知他出警的人語焉不詳，只說應(yīng)羅德里克之邀，請?zhí)K格蘭場的探長辦一起要案，還請他帶一些能守口如瓶信得過的手下。

    等進(jìn)入了封閉的劇院，才從劇院助理口中得知金玫瑰死了。她的擁護(hù)者與劇團(tuán)差點打起來。

    雷斯垂德原本沒覺得案件棘手，但下一刻他見到凱爾西，頓時心里咯噔一記。

    有些日子沒見魔鬼了，倫敦照舊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案件發(fā)生，但他莫名覺得日子過得還挺輕松。最近魔鬼們不是在搞什么血液實驗，怎么又會出現(xiàn)在劇院？

    疑惑暫擱。

    雷斯垂德先要將兩批人安排到不同的房間，才能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調(diào)查。

    現(xiàn)場從劍拔弩張，終于變到秩序井然。

    艾德勒沒有立即隨劇團(tuán)行動，凝視著凱爾西的背影，她不由露出了微笑。就上前幾步，誠摯地道謝，“班納特先生，謝謝您的援手?！?/br>
    凱爾西輕輕搖頭，“我只是不想讓妨礙司法公正的情況出現(xiàn)。”

    “無論您的出發(fā)點是什么，您確實挺身而出了?！?/br>
    維護(hù)公正知易行難，艾德勒并沒見過幾人身體力行。她笑著，卻又很快收起了笑容，壓低聲音說到，“但我可能會給您添麻煩了。”

    “還請明示。”

    凱爾西示意艾德勒但說無妨，不用先入為主地自認(rèn)麻煩。因為不會有比歇洛克更能給她添麻煩了，湯姆開口就能召喚死神的力量。

    艾德勒抿了抿唇，盡量保持語調(diào)不變，“我的隨身物品中攜帶了一支外傷膏藥，含有毒芹的成分。少許外敷能祛瘀止痛，但如果誤食內(nèi)服……”

    凱爾西眼神微動，如果內(nèi)服就是劇毒。

    相傳蘇格拉底就是死于毒芹。雖后被證明他更可能是死于毒參，但起先的傳言已讓毒芹兇名遠(yuǎn)播了。

    金玫瑰會是死于毒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