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小姐, 你昨夜是哪里看到的星星，記得是什么時(shí)候看到嗎？”

    凱爾西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nbsp;“為什么你覺得見到星星不好, 那會讓你的父親也變成星星？”

    昨夜無星，妮可看到的是什么？

    另外，一年四季, 妮可能仰望星空的日子不會少。為什么她要將星星與父親的死亡聯(lián)系到一起？

    “樹林啊, 我在窗口看到了樹林里的星星。”

    妮可直言, “昨晚家里鬧哄哄的, 后來那些大人都走了, 我還是睡不著。坐在窗口等星星, 不知道多久, 樹林里就有了星星?！?/br>
    想到第二個問題，妮可雙手緊緊揪住衣角，不斷地?fù)u頭，“星星不好。乖孩子呆在屋里, 就不會碰到星星?！?/br>
    聽到這里, 凱爾西大概明白了。

    妮可說的星星前后并不相同，天上的星星不可怕，樹林里卻截然不同。

    樹林能有哪種星星？

    漆黑深夜, 林中的一叢火光被風(fēng)吹得明明滅滅。遙遙看去, 可能就是妮可認(rèn)為的另一種星星。

    為驗(yàn)證猜測, 凱爾西向樓梯口的歇洛克比了劃火柴的手勢。

    “妮可小姐能出來認(rèn)一認(rèn)星星嗎？我走在前面，它不會傷害到你的?！?/br>
    凱爾西向半掩在門口的妮可伸出手, 耐心等待膽小稚兒的回應(yīng), 希望妮可去走廊上確認(rèn)一番。

    安格斯家的走廊呈橫l形。

    有一段白天也無陽光照射, 而形成了一片暗影。

    歇洛克也想到所謂的樹林星星是什么, 迅速拉上了走廊上的窗簾。

    昏黃的走廊轉(zhuǎn)角立馬變成暗黑一片。他在最暗的角落，取出隨身火柴盒。

    “父親說妮可不能一個人出門?！?/br>
    妮可說著拉住凱爾西的衣角，“如果有人帶著就可以了，但也不能離開房子，除非是得到父親的允許?！?/br>
    凱爾西并未糾正妮可的動作。

    是看著妮可小心翼翼地踏出房門，她每走一步都不自覺地掃視走廊兩側(cè)，這幅好奇的模樣無疑表明她鮮少出門。

    ‘嚓——’

    火柴點(diǎn)燃。

    “啊！”

    妮可一瞥見黑暗角落的火光，立刻藏到凱爾西身后，半蹲下來再也不敢動?！靶切牵切切?。我不喜歡這種星星?！?/br>
    歇洛克熄滅了火柴，又拉開了窗簾。

    走廊轉(zhuǎn)角不再是幽暗無光?，F(xiàn)在，也能確定昨夜舞會散場后，還有人去過河對面的小樹林。

    誰，半夜不睡覺去小樹林？

    奧爾凌晨醒來去過河邊，又與去小樹林有關(guān)嗎？

    顯然，妮可無法回答這兩個問題。

    凱爾西轉(zhuǎn)身想要正對妮可再問些什么，但妮可就像受驚的兔子蹭蹭蹭跑回房間。

    沒有關(guān)門。

    妮可半躲半掩在房門后，探頭探腦地對凱爾西說，“我不出門了，不要再看星星?！?/br>
    “好，不出門。”

    凱爾西放緩了語氣，不急不緩地走向妮可，對她溫和地笑了笑，“妮可呆在屋里就好。到了晚上，妮可屋里沒有星星嗎？”

    黑暗里的火光，為什么會給妮可帶去厭惡與恐慌？夜里總要點(diǎn)燈不是嗎？

    “屋里的星星不一樣，屋里是安全的?！?/br>
    妮可說得理所當(dāng)然，“外面的就不好，是不好的星星?！?/br>
    都是燭火燈光，它們有什么區(qū)別？

    凱爾西頗有耐心地細(xì)細(xì)問詢，試圖從妮可的混亂思維里找出線索。

    一種反常情緒的產(chǎn)生總有理由，哪怕是智力不全的妮可，也有其行為習(xí)慣的成因。

    妮可說不清楚有什么不同，說不清什么時(shí)候討厭外面的燈火，她努力想著卻毫無頭緒。

    “啊——”

    妮可抱住了自己的頭，一個勁地晃了晃，終是無助地看向凱爾西。“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就是不想看到那種星星?！?/br>
    “沒關(guān)系，想不起來，我們就不想了?！?/br>
    凱爾西拍了拍妮可的手背，給了她一段時(shí)間慢慢放松呼吸，轉(zhuǎn)向了其他的話題?！俺四愕母赣H，你還喜歡誰？我把人叫來，好不好？”

    “現(xiàn)在叫不來的?！?/br>
    妮可這就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吉娜要到綠鳥叫了再回來，每年她都要回家過圣誕。我乖乖在這里等她，快了，綠鳥就快叫了?！?/br>
    吉娜，應(yīng)該是專門照顧妮可的人。

    綠鳥叫，可能象征某一時(shí)間點(diǎn)。

    凱爾西順著妮可的話談一談她喜歡的吉娜，而后弄清那是奧爾的亡妻曾經(jīng)的侍女。

    吉娜與主人的關(guān)系親近。主人病逝后，她就接下了照顧主人小女兒的重任，是妮可在安格斯家唯一親近的人。

    “那么茱莉婭呢？”

    凱爾西將話題引向了妮可的繼母，“一年前，你的父親與茱莉婭再婚，你和吉娜喜歡茱莉婭嗎？或者討厭茱莉婭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茱莉婭，我和她都不見面的?！?/br>
    妮可不甚在意地回答，又是冷不丁地說，“茱莉婭是王子，我不才不和王子玩?！?/br>
    王子？

    凱爾西迷惑，茱莉婭是女性，為什么妮可稱其王子？“妮可，你說的是哪一種王子？”

    “當(dāng)然是童話故事里的王子?！?/br>
    妮可用一種‘你是不是笨的目光’看著凱爾西，“童話書，你知道嗎？”

    童話書，凱爾西當(dāng)然知道。

    她虛心求教地追問，“哦，是哪一個童話故事？茱莉婭居然能做里面的王子？”

    妮可皺起鼻子想了好久，“想不起來了，不記得了。反正是一個王子，我不和那個王子玩?！?/br>
    接下來，凱爾西又問了其他問題。

    得知妮可與兩個哥哥從不往來，比起茱莉婭，她對哥哥們的討厭情緒更甚，相關(guān)原因卻已遺忘。

    不多時(shí)，妮可就有些不耐煩不肯再回答問題，直接關(guān)上了門表示她要去看云了。

    凱爾西知道無法從妮可口中獲得更多線索，妮可的思維和記憶力都有缺陷。

    對于妮可提到的昨天夜半樹林燈火、她對屋外的燈光有厭惡與害怕情緒，以及認(rèn)為茱莉婭是王子，這些都似謎面而待進(jìn)一步猜測謎底。

    也許，正確的謎底就能揭開奧爾之死的真相。

    歇洛克沒有在三樓多待，既然他讓妮可害怕，他在妮可身上找不到更多的突破口，就先去偵查二樓的那些人。

    二樓。

    昨夜的部分賓客，互相不給對方好臉色的茱莉婭與安格斯兄弟。

    人們看到歇洛克，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勘察結(jié)果。

    一時(shí)禮堂亂糟糟的，東一句西一問，指望下一秒就立即聽聞?wù)嫦唷?/br>
    “請安靜！”

    歇洛克正言厲色，“請諸位見諒，破案不是說來就來的請客吃飯。盡管快到午餐時(shí)間了，遺憾的是，我無法為你們提供今日份的午餐故事——奧爾·安格斯先生是如何死亡的。”

    不僅無法提供午餐故事，還要一個個詢問清楚他們與奧爾之間都發(fā)生了什么。

    幸而法利亞神父與唐泰斯在場，有兩人帶頭配合調(diào)查，禮堂里鬧哄哄的氣氛很快又緩和下來。

    其實(shí)問題本身并不刁鉆。

    是詢問昨夜賓客有無發(fā)現(xiàn)奧爾的任何異狀，又是聊過什么話題，或有沒有認(rèn)為可疑的線索？

    綜合一眾賓客所述，奧爾、茱莉婭與賓客們吃喝的食酒一致。

    直到散場，沒有賓客身體不適，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奧爾身體有異常。

    雖然奧爾喝多了，但他沒有醉得胡言亂語，在人前也一直保持著清晰神志。

    一些人去過小樹林幽會，表明他們也不曾遇上可疑情況，沒有發(fā)現(xiàn)或聽說有誰起沖突受傷。

    隨后向仆從們求證，昨夜確實(shí)沒有人要求提供傷藥。

    而等到舞會散場，大門緊鎖后，整棟安格斯宅再也沒有傳出過異常聲響。

    歇洛克卻注意到傭人們在忙碌了一天的宴會后睡意沉沉，都沒有留意到奧爾凌晨起床離開過主樓。昨夜是沒有發(fā)出驚天動地的響聲，但不能肯定沒有出現(xiàn)過輕微的腳步聲。

    換言之，可能不只奧爾一個人離開過房間，但已經(jīng)無法根據(jù)地面留下的足跡做推斷。因?yàn)榻裨畿锢驄I、畢維斯、亨利各請幫手，此前讓傭人們打掃了宅邸迎客。

    “昨夜舞會散場后，您在哪里？”

    歇洛克終是找上茱莉婭，“什么時(shí)候再次見到安格斯先生？”

    “昨晚我很累，回房就睡了?！?/br>
    茱莉婭不假思索地回答，又是眼圈一紅，“早知道會出這種事，昨晚就和奧爾一起睡了。也不會等來強(qiáng)尼敲門說奧爾不好了，連他活著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歇洛克密切留意著茱莉婭的神色變化，“安格斯先生的房間有一瓶顛茄眼藥水，是誰在使用？”

    “是我在用。”茱莉婭不解，“怎么了？”

    歇洛克：“安格斯先生用過嗎？我的意思是，他天性浪漫，會不會對您用的東西感興趣，也就隨手試一下？”

    茱莉婭不確定地?fù)u頭，“沒有吧？”

    “有，還是沒有？”

    歇洛克正色，“顛茄滴眼水能讓人的眼睛看起來亮光閃閃。昨天是您的生日宴，安格斯先生有沒有特意使用眼藥水，讓他看起來精神抖擻？”

    茱莉婭抿了抿唇，卻記不清昨日的情況了。

    “也許奧爾有那么做的可能。抱歉，昨天我很忙，沒有注意到細(xì)節(jié)。這與奧爾的死有關(guān)嗎？”

    歇洛克不動聲色，“只是慣例詢問?！?/br>
    盡管安格斯宅邸因?yàn)槿恢魅说某臣芘c各拉幫手毀去了不少證據(jù)，但也不全是壞事，沒人仔細(xì)了解過奧爾尸體的情況，也沒有人再踏入奧爾的臥室。

    眼下，歇洛克說是慣例詢問，卻已從法利亞神父口中問到了確定答，他確定奧爾在舞會散場前沒有使用滴眼液。

    即，奧爾沒有散瞳現(xiàn)象出現(xiàn)。

    旁人觀察得不夠仔細(xì)，是較難確定另一個人的眼睛瞳孔大小如何。

    昨夜假面舞會，多數(shù)人只露出一雙眼睛。法利亞神父是習(xí)慣性細(xì)心，自然就留意到奧爾的眼睛狀態(tài)。

    與之相較，茱莉婭作為奧爾的妻子，她對丈夫的情況真不夠上心。

    不單茱莉婭，畢維斯與亨利也沒多留意他們的父親。

    兄弟倆昨夜回家后直接回房，他們表示自己是強(qiáng)尼前去敲門時(shí)才醒過來，昨晚根本沒與奧爾說過話。

    當(dāng)被問起妮可的事，兄弟倆的情緒不佳。

    三言兩語簡單地提到，他們的母親十七年前懷了第三胎。

    當(dāng)時(shí)，第一任安格斯夫人三十七，是高齡生產(chǎn)。自生下妮可后，她沒撐過一年就去世了。

    妮可生來就智力不全，整個安格斯家只當(dāng)她是隱形人，對外都是淡化還有一位安格斯小姐的存在。

    “如果不是生下妮可，母親也不會早死?！?/br>
    最后，亨利如此總結(jié)，而獲得了畢維斯的點(diǎn)頭認(rèn)同。顯然兩兄弟對meimei的不喜溢于言表。

    “好的，我暫時(shí)沒有別的問題了。”

    歇洛克先目送了安格斯兄弟倆離開。隨即，他隔著手套帶走了倆兄弟與茱莉婭剛剛用過的三只茶杯。

    **

    客房。

    安格斯宅，兩位偵探的臨時(shí)住處。

    歇洛克與凱爾西交換了剛剛調(diào)查所得。

    交談間，兩人已經(jīng)分別提取了三只茶杯以及奧爾的指紋，就要進(jìn)行下一步比對。

    歇洛克又取出從眼藥水瓶上提取的指紋樣本，“杰瑞，你覺得那三位，有人會中嗎？”

    茱莉婭、畢維斯、亨利都說沒有留意到奧爾的眼睛，但散瞳現(xiàn)象總是人為。

    仆人每天帶著手套清理奧爾的房間，其中包括擦拭瓶瓶罐罐。

    昨天一早眼藥水瓶外側(cè)被擦拭過，留下的指紋只會是造成奧爾散瞳那位的指紋。

    又是誰在眼藥水瓶上留下指紋？

    “指紋是現(xiàn)有的，比對了就知道結(jié)果，這一疑問好解決。”

    凱爾西指出不好解決的那些疑問，“妮可為什么害怕屋外的燈火？為什么叫茱莉亞王子？她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