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不是能輕易答應(yīng)的事。

    因為不論外表偽裝得再神似，性別差異始終存在。哪怕隔著幾層衣物，也不可能完美地瞞天過海。

    此刻, 海水涌動。

    被甩在遠處的「幸運者號」下沉后形成的旋渦吸力, 昭示著剛剛險些上演海難死亡慘劇。

    這讓凱爾西沒有再猶豫, 向前擁抱住歇洛克。

    下一刻，兩人貼近彼此。

    盡力維持著最后的三分克制，沒有過度用力緊緊摟住對方。似乎將分寸拿捏在摯友相擁的程度, 掩飾心潮翻涌。

    這個沉默的擁抱不夠親密，但遠遠超過了禮節(jié)限定的時長。

    誰都沒有先退后。

    趁著云厚天黑，借著死里逃生的氣氛, 兩個‘男’人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擁抱。

    兩分鐘后，兩人同時開口。

    “湯姆，你在, 真好?！?/br>
    “杰瑞，你在，真好?！?/br>
    異口同聲的話語讓兩人笑出了聲。

    即使兩人內(nèi)心不舍，但終須松開手。彼此各退一步, 退回到外人眼中的友情距離。

    眼下，凱爾西先將私人情緒放一放，問起恐嚇信與康坦的情況。

    “你一定讀懂了電報，那在「幸運者號」上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我看到五具尸體被運到搜救船上，一位是船長穆勒，另外四具怎么說？”

    兩人所在的船，是搜救隊里的最后一艘。容載量一百多人, 登船的是最后從「幸運者號」上撤退的那一批。

    除去五位熟人, 即達西、賓利與班納特家父女三個, 其他人多游輪上的海員。

    撤退時，人們沒時間帶上行李，但這艘船捎上了五具尸體。

    “是有一些發(fā)現(xiàn)?！?/br>
    歇洛克也暫且按下心潮暗涌，將關(guān)注點放回案件上。撤離時，他沒有撇下兇徒尸體，為的是從尸身上找到相關(guān)線索。

    “雖然具體成因尚不明，而我粗略看了看，四具尸體上都有陳年烙傷?！?/br>
    兩人走向臨時停尸艙。

    四個兇徒，兩個事前服毒毒發(fā)身亡，另兩個是在引爆游輪底艙時被炸死亡。

    兩具完整尸體與另兩具殘尸，四人都有被類似烙鐵等刑具燙傷。

    目測疤痕是多年前所留?；境嗜切危瑳]有特殊字符，而分布在胸前、大腿、手臂等部位。

    “你再看這封警告信?！?/br>
    歇洛克取出臨行前收到的匿名信，“我沒能百分百確定來源，也不能確定對方是否故意露出破綻。貝克街小分隊最終鎖定的寄信人，是一個略帶西班牙口音的男人?！?/br>
    巧合的是，企圖炸毀電報的兩個兇徒，亞力克、拉斯的外貌略顯西班牙血統(tǒng)。

    凱爾西讀著警告信，「沒有永遠的幸運。大言不慚，必遭反噬?！?。

    與朱爾幾人被恐嚇不同，這封信的內(nèi)容本意不是針對歇洛克，偏又將此送給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的感覺呢？”凱爾西揮了揮信，“寄信人是善意的嗎？”

    向一封信寄給赫赫有名的偵探。

    寄信時間恰逢豪華游輪首航，信件內(nèi)容寓意不祥，同詞又撞上了游輪的名字。

    寄信人無非三種目的?；蚴窍蛴忻母柲λ拱l(fā)出挑戰(zhàn)，或是隱晦示警。

    也可能是抓住偵探對真相執(zhí)著的特性，引他登上「幸運者號」，以兇徒們的炸船計劃借刀殺人。

    “從信的遣詞上來看，寄信人對我沒有惡意?！?/br>
    歇洛克也沒在游輪上遇到針對他的事件。

    “亞力克與斯拉被抓時，明確表達要致康坦于死地。雖然他們的所作所為非常瘋狂，但未對其他乘客或船員表現(xiàn)針對性不滿?！?/br>
    從烙傷可知，四個兇徒曾經(jīng)受過刑，可能是那段經(jīng)歷造成了他們的瘋狂因子。

    那么康坦作為兇徒被報復(fù)的對象，他曾經(jīng)是不是加害者？

    康坦眼下乘坐另一艘搜救船離開，這個疑問要留到上岸再尋找答案。

    不僅是康坦，朱爾、皮維、艾瑟爾先后抵達新奧爾良，據(jù)說此前素不相識的三人也收到了同樣的恐嚇信。是不是意味著他們與兇徒也有過仇怨？

    從年齡上劃分。

    收到第一批恐嚇信的朱爾四人都四十多歲，而死去的四個兇徒都二十好幾。

    從經(jīng)濟水平來看。

    朱爾四人都身價不菲，而兇徒四人在維克多航運工作了三四年，是薪資普通的海員。

    表明上兩撥人不會存在交集。

    若有沖突，也是手握財富的那一方更有主動權(quán)，迫使另一方被動承受某些事情。

    實情如何尚待調(diào)查。

    大副泰德說了解他的船員，但沒料到其中有自殺式襲擊的兇徒。有關(guān)亞力克等四人的過去，只能等上岸了才能宮格明白。

    凱爾西又談及朱爾失蹤案，以及她在橡樹莊園的遭遇。

    “最后，朱爾的結(jié)局是有些出乎意料。他的死狀很像石碑上蝙蝠怪的詛咒應(yīng)驗了，但具體情況還待尸檢?！?/br>
    歇洛克聽完，有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從調(diào)查恐嚇信到發(fā)現(xiàn)詛咒石碑，又是見到失蹤者遭吸血蝙蝠攻擊而死的結(jié)局。聽你的稱述，杰瑞，你不覺得有新奧良之行有哪里奇怪嗎？”

    如今的新奧爾良充斥神異鬼怪氣氛，幾乎沒有哪里是不奇怪的。

    凱爾西卻知歇洛克說的是另一種奇怪。

    “是的，當發(fā)現(xiàn)朱爾尸體時，我就覺得橡樹莊園一行太過順利?，F(xiàn)在得知你開倫敦前收到警告信，就能確定朱爾的失蹤事有怪異?！?/br>
    怪在哪里？

    是怪在太容易找到朱爾了。

    九月十七抵達新奧爾良，九月十八就在號稱猛鬼樂園的莊園順利發(fā)現(xiàn)了朱爾的尸體。

    “朱爾與康坦都收到了恐嚇信。只要讓我發(fā)現(xiàn)朱爾應(yīng)咒而死，哪怕我不相信詛咒的存在，也必然會思考康坦的處境，他會不會被人為謀害?！?/br>
    凱爾西順著這一思路分析:

    “石碑詛咒上刻畫了海難的場景，康坦又乘坐了「幸運者號」。如此一來，我不得不聯(lián)想康坦連累游輪遭難，從而迅速對其展開救援?！?/br>
    是否有些耳熟？

    結(jié)合歇洛克收到的警告信，再看讓凱爾西調(diào)查朱爾失蹤，兩件事的最終都指向「幸運者號」極有可能遭遇海難。

    不知名者x先一位偵探寄信，讓歇洛克懷疑游輪上會出事。

    再布局讓另一位偵探親眼目睹詛咒應(yīng)驗，讓凱爾西猜測游輪可能遭遇危險。

    x的做法像是雙保險，讓兩位偵探都要關(guān)注「幸運者號」，而以兩位偵探的行事風(fēng)格必會盡力救下游輪乘客。

    “這些消息的傳達卻不夠直接?！?/br>
    歇洛克更覺其中的一些矛盾之處，“給我送信是能把控時間與方式，但讓你發(fā)現(xiàn)朱爾的尸體就存在不可控性?！?/br>
    橡樹莊園豪宅的結(jié)構(gòu)怪異，進去后迷路的人不計其數(shù)。

    除此之外，莊園鬧鬼事件頻發(fā)。只聽過進去后倒霉的探秘者，就沒見一路暢通走出來的人。

    x憑什么肯定，凱爾西能夠順利在九月十八撞見尸體？

    “的確，如果讓我弄清楚莊園從里到外的建筑布局，在不遇到任何阻礙的情況下，至少也要四五天時間。”

    凱爾西搖了搖頭，“這次半天都不能耽擱，多等四五天，都不知去哪里打撈「幸運者號」?！?/br>
    既然知道莊園布局復(fù)雜，x還不曾給出一目了然的線索，難道是對凱爾西的運氣盲目信任？

    還不如懷疑九月十八當日，凱爾西一行四人進入莊園時，x正在暗中cao縱室內(nèi)的機關(guān)。

    至于x的真實身份如何？

    與收到恐嚇信的朱爾四人、制造沉船兇案的兇徒們有何關(guān)系，都要等上岸在一一查實。

    當下，兩人交換了已知線索后，離開了下層的停尸艙。

    歇洛克看著凱爾西鎖好艙門，現(xiàn)在是頗有閑情確定另一件事。

    “杰瑞，你今晚來得太及時了。從確定朱爾死狀到救援「幸運者號」，你的反應(yīng)速度快得讓人敬佩，弄一支能搜救兩千多人的船隊可不簡單。”

    凱爾西：“所以呢？”

    “我合理猜測你是早做了準備，而不是在得知康坦被恐嚇后，才準備組織起搜救隊?！?/br>
    歇洛克順著此思路給出原因，“所以，是在得知我登船后，你就安排起人手了。我猜的，對嗎？”

    “反正都是將乘客從「幸運者號」上撤離?！?/br>
    凱爾西看向歇洛克，“你猜的對不對，很重要？“

    “先后順序當然重要。以邁克羅夫特的性格，他并不會主動提起華生抽獎中了船票。一定是你主動問得他，親愛的湯姆有沒有登船？“

    歇洛克說著笑了，“得知肯定回答后，你眼也不眨扔出大筆美金承包了救援隊，生怕「幸運者號」上的我遇上意外。這個過程沒錯吧？”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相遇。「幸運者號」能在無線電報失靈時遇上搜救船隊，只會是搜救的一方異于常人地用心。

    比起發(fā)現(xiàn)朱爾之死再匆匆忙忙出海，凱爾西可能是未雨綢繆，更早就有了準備。

    歇洛克確信自己的推理正確，而他的眼神含義不能更明顯，「杰瑞，承認吧，你是為我來。」

    凱爾西還能說什么，除了她懷疑幸運者號與泰坦尼克號的關(guān)系之外，其余都被歇洛克猜中了。

    “好吧，如你所料。出于對你安全的擔(dān)憂，讓我早早做好出海救援的準備?！?/br>
    凱爾西坦然承認，“湯姆，現(xiàn)在你得到了肯定回答，可以心情激動起來了，順帶考慮如何回饋我這次做的好事——一擲千金只為你?！?/br>
    歇洛克聞言笑出了聲，不等他回話，卻聽凱爾西繼續(xù)說。

    “但有一點請允許我提醒你?！?/br>
    凱爾西將歇洛克剛剛那一番推測補充完整，“為什么聽到你登上「幸運者號」，我就非常擔(dān)憂？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我們也心知肚明的。湯姆，輪到你承認了，你覺得自己的運氣好嗎？”

    ‘轟——’

    此時，船艙外炸驚雷，傾盆暴雨砸向了甲板。

    暴風(fēng)雨來勢洶洶。

    狂風(fēng)卷起巨浪，搜救船不可控制地劇烈搖晃起來。

    此景像極了巫師提蘭預(yù)測的前半段——這是一個注定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