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馮娜在黑鴉巷被殺了。

    死亡時間是今天上午的八點至九點。

    案發(fā)現(xiàn)場并沒有找到目擊證人。

    由于被害地點在露天集市后方, 這個集市每周二、五的早晨七點至中午十二點營業(yè)，而讓后方的黑鴉巷成了意外的鬧中取靜之地。

    因為黑鴉巷很窄無法供馬車通行，它的磚石地面早就損毀, 這條高低不平的碎石路十分不利于步行, 所以集市攤主或顧客都表示一般不會走黑鴉巷。

    伊馮娜就被兇手肆無忌憚地在黑鴉巷當(dāng)街刺死。

    “兇器是類似三棱錐子形的利器?！?/br>
    朱利安因為死者伊馮娜與死者帕薩塔可能存在的特殊關(guān)系, 將兩起兇殺案并案調(diào)查。

    比起薩帕塔被害時的砍頭模式，伊馮娜被接連兩下刺中腹部。

    根據(jù)現(xiàn)場的血跡，伊馮娜被刺后又試圖行走了兩三米呼救，但是最終不幸地倒在了半途。

    “目前無從得知伊馮娜是否呼喊求助，她地口鼻部位沒有被捂堵的痕跡, 而現(xiàn)場的路況沒能留下有效的鞋印。”

    朱利安翻看了現(xiàn)場搜集到的證物記錄, 伊馮娜身上佩戴的項鏈與手鏈都完好無缺，而她手提包內(nèi)的匯票仍在。

    不像是劫財, 到似是尋仇。

    “伊馮娜臨死時捏著這張紙。”

    朱利安攤平了皺巴巴又沾滿血跡的紙, 上面寫著「格林喬治街32號, 五月十日，上午九點半見?！?/br>
    華生對著這個地址蹙眉，這本是他們的目的地，布朗的情人黛安家。

    “按照一般情況，布朗九點前離開情人家。伊馮娜捏著這張紙片，是和黛安約定了今天見面？”

    布朗的妻子和布朗的情人見面，然后他的妻子在他的情人家附近遇害。伊馮娜之死若說和黛安沒關(guān)系, 有幾個人信？

    既然這樣, 原計劃不變?nèi)砸ヒ淮西彀布摇?/br>
    只不過此次先折返警局申請到了搜查令，是要確定黛安是否藏匿了殺害伊馮娜的兇器。

    這也就見到了先回警局的兩位偵探。

    雙方匯總了已知消息。

    再通過觀察伊馮娜的尸體, 也確定了她的頭發(fā)是紅褐色長卷發(fā)。其長度、卷度、發(fā)色, 與留在薩帕塔床尾的拿一根發(fā)絲相同。

    換言之, 伊馮娜與薩帕塔之間可能是情人關(guān)系。

    華生留在警局繼續(xù)給兩具尸體做詳細(xì)尸檢，他有樣學(xué)樣，戰(zhàn)術(shù)性地將熱情的朱利安警長交給兩位偵探。

    馬車再次滾動車輪駛向黛安家。

    車廂內(nèi)卻很安靜。

    與華生設(shè)想的不同，朱利安警長沒敢與兩位偵探面對面熱切交流，他只要靜靜地享受同乘一車的待遇就滿足了。

    馬車內(nèi)再怎么融洽，當(dāng)來到黛安家都無法繼續(xù)保持和諧氣氛。

    ”什么！你們懷疑我和黛安都是兇手？“

    布朗暴躁了，警方的來意很明確，昨晚有形似他的兇手殺死了薩帕塔，今早黛安又與伊馮娜之死有牽扯。

    “開什么玩笑！昨夜，我一直都在家里。今早，也根本沒聽過黛安要約見誰?！?/br>
    朱利安不為所動，以他的辦案經(jīng)驗，八成的兇手沒撞南墻之前都不承認(rèn)自己犯罪。

    “布克·布朗先生，您與黛安·戴蒙德女士都有作案嫌疑。這種情況下，你們相互作證就缺乏可信性。簡單的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朱利安直接問：”除了家里的仆人之外，還有誰能證明您昨夜沒有離開家？還有誰能證明黛安女士今早沒有外出？”

    布朗與黛安的臉色極差，因為根本沒有人能證明。

    非但如此，今早布朗還提早了一個半小時到公司，是要加急簽批一份文件。

    早七點半，布朗帶著侍從離開后，黛安家的三位女仆都去趕集了。家里就剩黛安與中年女管家，兩人當(dāng)然不可能面對面坐在一間屋子里。

    某種意義上，沒有人親眼確認(rèn)黛安在伊馮娜的死亡時段，并沒有出現(xiàn)在案發(fā)地點。

    當(dāng)然，目前也同樣沒有人看到死亡現(xiàn)場附近有黛安的蹤跡，可是從理論上黛安有作案時間與作案動機。

    “我沒有殺伊馮娜！我殺她干什么！”

    黛安態(tài)度堅決，毫不氣弱，“殺了她，我也不可能變成布朗家的繼夫人，這種事，我想都沒有想過！布克，我從沒向你提出類似荒謬的要求吧？”

    “是的，從來沒有?！?/br>
    布朗正是滿意黛安的做事分寸，而他根本不可能將一個情婦扶正。

    年輕的時候娶一位家庭教師做妻子，還能歸結(jié)為年少輕狂，但如今何必再搞出讓人們議論紛紛的事。

    朱利安詳細(xì)記錄了布朗與黛安最近的行程安排，也按辦案流程提取了兩人的指紋。

    “黛安女士，按照您的說辭從來沒有計劃約見布朗太太見面。那么，您最近給誰留過今日約見的字條嗎？“

    黛安搖頭，“沒有，我近期都沒有和誰聚會的打算?！?/br>
    “是嗎？”

    朱利安讓黛安當(dāng)場寫下了一句「格林喬治街32號，五月十日，上午九點半見」，是要與死亡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字條進(jìn)行筆跡對比。

    此時，卻聽花園里傳來女仆的驚呼聲。

    歇洛克和凱爾西正在搜查與兇殺案行兇利器相關(guān)的物品。

    先去了黛安家的花園儲物間。那里有兩把同型號的斧頭，以及一堆劈好的柴。

    女仆表示花園里的兩把斧子是布朗專用，都是上個月新買的。不作其他用途，布朗用其砍柴當(dāng)做娛樂消遣。

    必須注意，這兩把斧頭與砍掉薩帕塔頭顱的兇器是一模一樣。

    接下來，兩位偵探則發(fā)現(xiàn)了花園里的花盆有被移動痕跡。

    搬開細(xì)看，地面土壤有被翻動過。挖開，赫然是冰镩的三棱形金屬錐頭部分。

    此物尚有未擦干凈的血跡，其長度大小與伊馮娜的腹部致死傷口大致吻合。

    “啊——”

    女仆正因此發(fā)出驚呼，“這是今年初春扔了的冰镩？舊冰镩的手柄和镩頭脫節(jié)了，早就被處理掉，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冰镩，是一種鑿冰的工具。金屬镩頭，呈三棱錐形狀。

    歇洛克仔細(xì)聞了聞镩頭，其上的血腥味還很明顯，并未被土壤的味道完全覆蓋。此物被埋入土中不會超過一天。

    “這上面的血跡……”

    凱爾西沒說出后半句，恐怕冰镩金屬利刃部位的血跡與伊馮娜的血型相同。她沒有搞預(yù)言而對女仆說：“請帶我們?nèi)タ匆豢床祭氏壬钠ば??！?/br>
    女仆仍在高度疑惑中，不明白扔掉了三個月的鏟子怎么又出現(xiàn)了？她帶著滿肚子的問號打開了鞋柜。

    不出兩位偵探的意料，布朗的某款皮鞋鞋底花紋，與出入薩帕塔兇殺、棄尸現(xiàn)場的鞋印相同。

    客廳內(nèi)。

    朱利安也看黛安寫完了字條，其筆跡與伊馮娜死時捏在手心的字條筆跡非常相似。

    眼前的已知情況很明顯。

    人證方面，布朗與黛安皆是涉案不能相互作證，而他們找不到其他更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恰恰相反，有人親眼見到了形似布朗背影的男人，他在拋尸時間出沒在拋尸現(xiàn)場附近。

    物證方面，布朗所穿的皮鞋鞋碼、式樣，都與薩帕塔遇害現(xiàn)場兇手遺留鞋印吻合。

    雖然沒有在布朗現(xiàn)有的三雙同款皮鞋上找到任何泥土、血跡等兇殺現(xiàn)場痕跡，但也不能排除布朗丟棄了涉足案發(fā)地時的穿著衣物。

    從黛安家花園挖出與伊馮娜致命傷口形狀吻合的帶血兇器，外加筆跡幾近相同的約見字條，這都極大增大了黛安行兇的可疑度。

    動機方面，布朗與黛安雖然竭力否認(rèn)，但他們確實有殺死薩帕塔與伊馮娜的可疑性。

    “我沒有殺人！”

    黛安不敢置信地盯著染血的冰镩镩頭，“這東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埋到了院子里！”

    凱爾西不否認(rèn)黛安有可能會與伊馮娜發(fā)生沖突，畢竟這兩個女人存在敵對的可能。

    但，有一個疑惑，伊馮娜為什么要早晨六點就出門？

    即便伊馮娜步行到被害地點，正常情況需要一小時，也就是早上七點。

    伊馮娜是在八至九點間被害，其中一至兩個小時的空白，她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見過什么人？

    這些疑點不會對黛安提起。

    凱爾西反問布朗，“您認(rèn)識薩帕塔·阿什比，是什么時候的事？”

    為什么肯定兩個男人相識？

    剛剛進(jìn)門時提到薩帕塔·阿什比被害，布朗有一瞬的不自然。不是因為他被當(dāng)做了兇手，而是聽到這個名字后的驚愕。

    當(dāng)下，布朗眼神猶疑，并沒有立即給出回答。

    “布朗先生，您該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br>
    歇洛克無情地給布朗潑了一盆冰水，“如今的證據(jù)足以把您逮到警局審訊，您是想去那里交代隱瞞的事情？“

    ”我沒有殺阿什比，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除之后快？“

    布朗語氣不屑，“是的，我聽說這個人，二十二年前和伊馮娜是鄰居，曾經(jīng)也追求歸伊馮娜。顯然，伊馮娜選擇了我，阿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朱利安腹誹：你，還敢顯然？

    顯然，伊馮娜選擇你并不是多么明智的選擇。目前的線索都指向你對她的死亡該承擔(dān)一定的責(zé)任。

    凱爾西沒有評判布朗夫婦的感情，卻是冷不丁地追問，“布朗先生，那您認(rèn)識一個叫大衛(wèi)的人嗎？”

    “一個叫大衛(wèi)的人？”

    布朗貌似自然地重復(fù)了提問，隨即后給出否定答案。“不，我不認(rèn)識誰是大衛(wèi)?！?/br>
    布朗直視兩位偵探的眼睛，還是故作思考地說：

    “讓我仔細(xì)想想，名字叫大衛(wèi)實在太普遍了。你們說得是哪個大衛(wèi)？我有幾個生意場的上下家也叫這個名字?！?/br>
    凱爾西與歇洛克對視一眼。

    此處要問的大衛(wèi)，是薩帕塔書房里的草稿紙上所寫「我恨大衛(wèi)」。

    布朗竭力表現(xiàn)得自然，反而是欲蓋彌彰。

    已經(jīng)到了被當(dāng)做謀殺案嫌疑人的地步，布朗為什么還要隱瞞大衛(wèi)的身份？

    記下這一疑點，歇洛克提出要搜查布朗家。

    “布朗先生，請您帶路。我們需要全面檢查你妻子的生活場所，以確定她是否與其他人發(fā)生過矛盾?！?/br>
    黛安最為支持，最好搜出有價值的線索洗清她的嫌疑?！安伎耍覀冊摓橐榴T娜抓到真兇，你快點回家吧！”

    布朗嘴角一抽，黛安迫不及待讓他離開的模樣，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這會他倒也不排斥配合調(diào)查，目前情況對他極為還不利，態(tài)度好些不被逮捕到警局審問就好。

    “已經(jīng)四點三刻了，不如喝一杯下午茶再繼續(xù)調(diào)查？你們都辛苦了?！?/br>
    布朗如此建議著，希望能稍稍拉近與兩位偵探的關(guān)系，也順帶與朱利安警長套套近乎。

    凱爾西直接謝絕，“不必了。盡快檢查布朗宅，后面還有其他的工作。布朗先生，請吧——”

    布朗只能讓侍從駕車，立即往布朗宅趕路。

    警方的馬車緊隨其后。

    中途，歇洛克叫車夫稍稍停車，他從路口的咖啡廳買了三份面包糕點與三瓶巧克力牛奶。

    “今天的晚餐肯定要推遲，趁著路上有空先來頓低配版下午茶?！?/br>
    歇洛克將食物遞給凱爾西與朱利安，“希望你們別介意馬車內(nèi)用餐是不夠紳士的行為?！?/br>
    估測搜查布朗家起碼兩三個小時，三人也絕無可能在布朗家吃晚飯。

    如果順利，也要到八點才能吃晚飯，眼下的確需要一頓能填飽肚子的下午茶。

    朱利安有些同手同腳地接過食物。他的眼睛已經(jīng)在冒星星了，不是餓的，是被意外的快樂砸中了。

    他暗暗尖叫，「啊啊啊——我吃到了！我的偶像，福爾摩斯先生特意買的下午茶！誰說福爾摩斯先生冷峻孤僻的！他分明是一位體貼細(xì)致的紳士！」

    “謝謝?！?/br>
    凱爾西接過食物，猶記多年前歇洛克對餓著肚子查案毫不在意。

    她的大偵探還美名其曰饑餓使人腦袋更加清醒，毫不在意折磨著可憐的胃，而今歇洛克的改變非常好。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不必懷疑，您捎來的絕對是最實用的至尊豪華版下午茶。”

    凱爾西笑著說，“更不必憂慮什么不紳士的行為，與您同行，每分每秒都是一種享受。您的智慧讓人無時不感到心情舒暢，而您還關(guān)切著我們對食物的需求，這就是名副其實地讓人身心愉悅。”

    凱爾西說著還略顯苦惱，“哎！我都不知該如何贊美您才好？我一點都不想因為贊美之語充斥著褒揚詞而顯得浮夸，上帝知道，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br>
    歇洛克盡力克制著笑容，不讓嘴角的弧度太過溫柔，“班納特先生，您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真誠。請別胡亂擔(dān)憂，它們與虛偽的褒獎絕緣?！?/br>
    歇洛克還彬彬有禮對凱爾西繼續(xù)到：“其實，是我該先對您致以感謝。是您身體力行告訴我保持良好的飲食習(xí)慣，不要虐待自己的胃對于健康有多重要。

    強健的體魄，無疑更利于偵探工作。相信您本來也有買些下午茶的打算。今天，只是我的動作稍微快了些而已，希望您會喜歡我選擇的食物?！?/br>
    凱爾西：喜歡，不只喜歡食物。

    歇洛克：都是杰瑞教得好。

    朱利安親眼見識了一場由‘面包 牛奶’引發(fā)的高強度互相吹捧。

    隨后，根本沒給他表示興奮感謝的機會，兩位偵探已經(jīng)開始用餐了。

    “謝謝?！?/br>
    朱利安只能干巴巴地說了一句，開始默默進(jìn)食。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還沒吃面包，但他覺得似乎已經(jīng)撐著了。難道是因為太多激動的情緒，全部咽到了肚子里？

    *

    夜八點，解剖室。

    華生完成了尸檢，還有對于斧子上的指紋、冰镩镩頭上的血型兩項對比。

    結(jié)果被預(yù)言中了。

    砍死薩帕塔的兇器斧子指紋屬于布克·布朗。

    從黛安家花園發(fā)現(xiàn)的疑似兇器三棱形镩頭，上面的血跡是a型，與被捅死的伊馮娜a型血相同。

    “這下好了，更坐實布朗與黛安的嫌疑?！?/br>
    華生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暫時不想案子，他等不了偵探們共進(jìn)晚餐，必須先吃點什么。

    走出警局。

    一個人，在意大利餐廳點了一份意面。環(huán)視四周，不知道為什么今晚周圍餐桌居然都是結(jié)伴進(jìn)餐。

    華生叉起面條嘀咕，“好吧，我不覺得孤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一想，可憐的警長與偵探們應(yīng)該是還在實地勘察，他們是不是餓得肚子都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