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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越來越高了,甄鈺譫語不斷,拉著小寶弟的手,用粵語說自己不是甄鈺,是甄慈。小寶弟腔聲帶泣,回復(fù)一個知道。 甄鈺話語仍是重復(fù)不變,她似一縷陰質(zhì),在睡夢中重回兒時,重回到j(luò)iejie消失的那一日。 …… 庭院的屐碎聲由遠而近傳來,急急促促的,放眼整個家中,只有jiejie甄鈺是毛躁的脾性。躺在床上的甄慈攏好衣襟壓好邊沿翹起的被子,閉上眼睛裝睡,心里默數(shù)著一二叁。 她的好jiejie是個小話癆,不睡就要聽她嘚啵,從早嘚啵到晚,嘴都不感酸。 心里默數(shù)到十的時候,盆里的燒著的木炭發(fā)出“刺啦”的一聲,木門剎那間被推開。 甄鈺腳上穿著一雙新買的小皮鞋,推門進來后隨手鎖了,一刻不停,噔噔直奔床邊,有些著急地搖著床上裝睡的人說道:“小慈,不要睡啦,再睡身子都散架了,我們起來玩捉迷藏吧?!?/br> 今兒還是數(shù)九天,外頭飄著小雪,她身上帶一團冷氣,手兒都凍得紅中透紫,甄慈隔著厚厚的一層衣服都能感受到她手里的寒氣。 都是未出幼的身子,可jiejie的氣力十分大,出門添置東西時都是她來拿,甄慈被她搖得頭疼,不能再裝睡了,趕忙掀開惺忪的睡眼,連連擺手求饒:“小慈還病著呢,沒力氣呀,過幾日再玩罷?!?/br> 甄慈生病了。 十日前,甄慈去城隍廟打頭水時,在旁邊揀了一張暍色的相片,相片上的男子面首稚嫩,嘴角還有個酒窩兒,但背后寫著忌辰,掐指頭算了算,竟然是死了十年的人,好背時! 甄慈嚇得把照片扔回原地,嘴里“呸呸呸”吐了幾口唾沫,連打好了的水都沒拿,拔腿就跑了。 家中大堂里總掛著祖父祖母的喜神,甄慈看了幾年沒覺得有多害怕,現(xiàn)在撿到一張照片,卻嚇得她跑到河對面的春白地里摘了一些香草去晦氣。 摘香草去晦氣是多此一舉了,晦氣沒除干凈,因為她次日還是生了一場病,夢里都是那張照片上的容貌,時而含笑時而猙獰,她的身體也隨夢境變化而變化,忽冷忽熱沒個定數(shù),連番吃了幾天的藥半點兒也不見效,姆媽說這是引水入墻了,趕緊到城隍廟拜那些五祖七真求平安。也不知泥神像有沒有聽見,總之甄鈺還是沒魂少智,夜間譫語不斷。 甄慈覺得不吃藥還好些,吃了藥后身體總是冷熱交攻,現(xiàn)在被jiejie晃了幾下,渾身的骨架都在走作。 meimei躺在榻上裝死,甄鈺不肯罷休,擺著jiejie的款兒喬聲怪氣道:“大懶鬼!你都睡了這么多天,左右都睡不著不如陪我玩玩?!?/br> 好說歹說了一通,甄慈還是不愿起,翻個身面墻睡了。甄鈺哼哼地坐到床沿,唱起廣東童謠《月光光照地堂》: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檳榔; 檳榔香,摘子姜; …… 籮蓋圓,買只船; 船漏底,浸死一班大懶鬼; 一個蒲頭,一個沉底。 一個躲落門角落,一個躲落床下底; 仲有一個隨街去,買油炸鬼。 甄鈺故意加重那句“船漏底,浸死兩只番鬼仔”,可是借機罵甄慈是個大懶鬼,甄慈不甘示弱,溫聲唱另一個版本的《月光光照地堂》回應(yīng)甄鈺: 月光光,照地堂; 蝦仔你乖乖訓(xùn)落床; 聽朝阿媽要趕插秧羅; 大爺睇牛要上山岡。 …… “你就永遠當個蝦仔算了。” 甄鈺氣到跳到地上亂跌腳,扯開甄慈的被子,威脅道,“你不陪我玩,我便告訴姆媽半年前從古器店里淘來的那個花瓶是你打碎的?!?/br> 本來立場堅定不起來的甄慈,提到花瓶和紙球破了洞般xiele氣,滿肚皮不愿意撐起身子,強打精神說道:“好吧好吧,小慈陪你玩一會?!?/br> 甄鈺與甄慈是對卵胞兒,但性格截然不同,沒一點相似的,甄鈺天性好動,像一只精神出跳的貓兒。甄慈卻是個十足的乖乖女,手上拿一本書便在屋里看上一日,所事所為皆玲瓏有序,口吐妙語常解頤,姆媽最喜她。 半年前甄慈想給新買來的花瓶洗一洗,卻手滑打碎了,姆媽想都不想直指是甄鈺做的。甄鈺瞟了一眼想認錯的meimei,搶先一步攬下罪責(zé)。 若是甄慈犯錯,姆媽只是口頭薄責(zé),但甄鈺犯錯永遠也免不了一頓跪香。 “小慈最好了?!闭玮曉谒~頭落下一吻,“jiejie最喜歡小慈了?!?/br> 對于jiejie熱情的吻,甄慈習(xí)以為常,她掀開被子落地覓鞋,方才還有些燥熱,如今只覺得有些寒冷,裸露在外的肌膚起了一大片寒栗子。 甄慈歪著頭不知想什么,迷糊著眼睛,兩只腳丫子無厘頭覓鞋,覓到大半日沒有覓到,反倒把白白的腳板子蹭黑。 甄鈺見狀蹲下身,先拍去腳板灰塵才幫她好穿鞋,穿好之后又指戳她眉間,笑罵了一句“姆媽都說你精明討人喜歡,jiejie倒覺得你傻乎乎的?!?/br> 靴子里塞滿了護臘草,不一會兒甄慈腳上暖呵呵的,腳板子還出了不少熱汗。 窗子未合嚴,風(fēng)長眼似的往里吹,甄鈺縮起肩膀,掩面打了個噴嚏。 甄鈺在床頭翻了翻,沒尋到一件厚衣裳,唧唧噥噥的嘆起氣,過一會兒想起甄鈺的衣裳今日都拿去洗了,如今掛在水床里滴水不住。她略?;垩墼谡绱壬砩希上掳炎约好摰霉饬锪?,說:“誒,厚衣服都拿去洗了,小慈你把身上的衣服給我,我把我身上的衣服給你穿?!?/br> 甄慈嘴里咕噥了一聲,欣欣然接過,她喜歡jiejie這件繡著蝴蝶紋粉紅小襖子,尤其是衣襟上叁枚桃花盤扣,十分好看。 姐妹倆都是水撲花兒似的臉,濃密的烏發(fā)梳成兩條大花辮,額前留一點燕子尾,一雙田螺眼慧黠的眨著,相形起來,模樣都俏波波惹人嬌愛,難分上下。 兩人換好了衣裳,甄鈺捉起meimei的手臂下了榻,變了調(diào)兒道:“你瞧我們今日換了衣服,不如也把換名兒吧。好meimei,我也想當一會meimei被姆媽寵一寵呢?!?/br> 甄慈點頭說好,她想穿多幾日jiejie這件漂亮的衣服,于是說:“要不換上叁日,反正不說話姆媽都認不出我們?!?/br> 姐妹二人面容身量相去不遠,只要不開口說話親爹親媽都難以分出來,只能靠著眼皮上的一顆痣?yún)^(qū)分。 甄慈右眼皮上有痣,而甄鈺沒有。為了一眼能區(qū)分她們,姆媽給jiejie著粉衣給meimei著綠衣,一個粉團團似春日的乖桃,一個綠沁沁似春日的鬧柳。 正是:春桃細柳皆是春,粉乖綠鬧謝東風(fēng)。 衣服換好了,甄鈺對鏡在眼皮上點了個點,而后轉(zhuǎn)身把窗子闔得溜嚴,不讓風(fēng)透進來,說:“今日換我尋你,我們不玩打瓜子了,今次若讓我尋到,往后姆媽給我們買的糖炒栗子,你一顆都不能吃,所以你可得藏好了。” “我才不會讓你尋到呢?!闭绱葢K白的臉上揚起一個甜凈的笑容,“若jiejie沒尋到我,往后姆媽給我們買的糖炒栗子,你一顆也不能吃?!?/br> “誰怕誰,我眼睛可厲害了,可看清十米之外的東西?!闭玮曆蹆阂涣?,拿出了一顆烏溜溜的藥丸,“誒,我今日給你討了一顆藥,說是一吃病就沒了,來張開嘴?!?/br> 甄慈乖巧接過藥吃了,藥丸在口中咀嚼碎,沒什么味道,和吃米飯一樣。甄鈺給她倒了杯水,甄慈嘴湊在杯沿邊呷幾口。 吃完了藥,游戲開始,甄鈺捂住眼睛面朝墻而站,嘴里數(shù)起數(shù)字:忘(owo)、脫利(three)…… 尋不到地方躲的甄慈耳畔響起甄鈺唱的那句“一個躲落門角落,一個躲落床下底”,她高興起來,床底滿是灰塵,甄鈺怎么也想不到一個有潔疾的人會往床底躲。 今回jiejie輸定了!甄慈勝券在握,捂著嘴往里頭蠕爬,爬到最里頭藏好,一點聲響也沒發(fā)出。 躲在床底的甄慈靜靜地聽jiejie數(shù)數(shù),前幾日在學(xué)堂學(xué)的洋文,她還沒認識那些奇奇怪怪、歪歪扭扭的字母呢,jiejie卻已經(jīng)背下了,真當厲害。 身子還沒起復(fù),地板又冷,甄慈越發(fā)覺得困。甄鈺數(shù)到二十,邊唱著《月光光照地堂》邊尋人,童謠唱到一半,甄慈眼皮沉沉,方一閉上竟就去會上了周公。 甄慈會周公的時候迷迷糊糊聽得門“轟”的一聲打開,發(fā)出暴雷也似的響,但jiejie動人的歌聲未止,只不過離自己越來越遠。 稚嫩的歌聲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在不知名的地方變成一道凄慘的哭聲,劃破了浸墨的夜。 甄鈺在那道哭聲中醒來,眼皮“唰”的一下分開,醒來接著方才的夢境繼續(xù)走,眼珠子從朦朧無害,忽轉(zhuǎn)變得鋒利無比,可射殺人。 屋內(nèi)的頂燈沒開,開了角落里的珠燈,掛鐘幽幽指向“叁”,睡了一覺,甄鈺腦子精神開爽,只睡的迷糊,分不清是晚上叁點還是下午叁點。 屋內(nèi)只有她一人,門外有兩道說話聲,一句一替,整整說了五分鐘。細辨聲音,一道是顧微庭,一道是顧玄齋,他們說的什么內(nèi)容,隔著厚重的木門再傳入耳,一個字詞都聽不清。 甄鈺喉嚨有些苦澀,捂住嘴咳嗽幾聲,誰知越咳越烈,竟岔斷了門外的交談,把門外的人引來了。門“呀然”打開,顧微庭倒來一杯加鹽花的溫水,服侍甄鈺一口一口喝下。喝過鹽花水,苦澀不再,甄鈺問:“下午的辰光?” “晚上?!鳖櫸⑼ピ囁~頭的溫度,熱度驟減,已經(jīng)退涼。 顧微庭掀開被子,二話不說脫掉腰上那條粉綢緞地的馬面裙,手不雅要觸甄鈺的臀瓣。 甄鈺惱羞成怒,排掉顧微庭的手,開罵:“色魔!你……要浴血奮戰(zhàn)?”說完才發(fā)覺胸部輕松,那束胸的馬甲不翼而飛了。 果真是色魔!趁她熟睡,竟解去她的束胸馬甲。 顧微庭翻開馬面裙,翻出那團沾著月候血的地方,拿給甄鈺看:“你想和血共度一夜?” 甄鈺忽感腿間發(fā)熱,微側(cè)過身,轉(zhuǎn)頭下看,那遮羞的寧綢褲與小衣,現(xiàn)出隱隱紅色,她訕不搭的說:“不想?!?/br> “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顧微庭從描金衣柜拿出一套干爽的衣服,“不想就自己換?!?/br> 怎么一覺醒來,這人態(tài)度差了如此多,甄鈺心生疑惑,當著顧微庭的面把小衣脫了,血出的多,腿間沾有少許,已經(jīng)干涸,她動了動腿,說:“想洗澡?!?/br> “燒才退,不宜洗澡。”顧微庭打來一盆溫水,沾濕手帕幫她擦拭那團干涸在腿上的血。 甄鈺羞得無地可容,欲言又止,說:“顧老師不覺得臟、晦氣嗎?他們都說,月候血是晦氣的東西,碰了會倒霉?!?/br> 顧微庭手指頓住,“你學(xué)了一年多的醫(yī)學(xué)課,是白學(xué)了罷,次次滿分的成績是買撥來的?” 沉吟一會,繼續(xù)說:“或者說是你的何老師教的太差勁,讓你對這些東西沒有一個正確的認識。” 免*費*首*發(fā):fυщёńん.cōм(fuwen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