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①⑧GV.V 110
擂茶爽口,但甄鈺沒有說吃了會失眠。顧微庭吃了一碗,回到家后輾轉(zhuǎn)不眠,次日疲倦起身,辰光八時睡眼揉不開,卻收到遠在京城的外祖父顧汝生發(fā)來的電報,問他何時回一趟京城。 顧微庭看著電報出了一個上午的神,吃午飯前才記起要回電報:孫,即來。 隨后換上清爽點的衣裳,出門買明日去京城的船票,他訂了一間西洋陳設(shè)的大菜間。 路過黃浦江,他停下步子望了望遠處的風景,耳邊是一高一低的汽笛聲,海面的輪船往來不絕,有新客來,有舊人去,送客人見船正進行著與自己同個方向駛?cè)?,弄衣角兒擦淚,迎客人見船正進行著與自己相反的方向靠近,弄衣角兒含笑。 堤岸上種了幾棵樹,樹枝上只有樹葉,這兒嘈雜聲不絕于耳,枝上便沒有愛交頸的鳥兒了。都說花鳥迎人頗有真情在,樹上沒有了嘰嘰喳喳的鳥兒,周遭人為的嘈雜聲有一點刺耳,好像這個世界只屬于在地上忙碌的人類。 顧微庭耳朵發(fā)熱,攥緊手中的船票,塞進褲兜里,回到家開始收拾行李,路上想起可能會注船,于是去藥行買了孔明先生的妙方——行軍散。行軍散蓋著蓋子味道都濃,顧微庭怕它的味道染在衣服上,打帳一路攥回家中,半途被開車路過的顧玄齋喊上車:“上來?!?/br> 顧微庭假裝沒聽見,看著腳尖,繼續(xù)走自己的路,顧玄齋不耐煩,響一聲急促的喇叭:“上來,阿爸找你有事?!?/br> 顧微庭嘴角一抽,招呼一旁的黃包車,舉止從容先坐上去,低聲道出底腳,付上叁倍的價錢。手腳玲瓏的車夫笑嘻嘻收下錢,兩腿邁開,揚長而去。Ρò一㈧ΖんàN.?òм(po18zhan.) 車坐在車上的顧玄齋又氣又覺得好笑,也無可如何,翻了個白眼,跟在黃包車后頭,時不時按一聲喇叭。 車夫的腦袋被喇叭吵得昏沉,方向一轉(zhuǎn)靠邊停,欲讓后頭喇叭聲不絕的車先走,可他停下,車也停下。 車夫摸著帶著小帽的腦袋云里霧里,跌跌腳只好繼續(xù)前行。后頭有車跟著,顧微庭覺得煩躁,索性閉上眼睛睡覺。顧玄齋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踩上油門,與黃包車并肩而動,搖下車窗,說:“阿爸要辦婚禮,下個月吧,你記得來就是了。” 說訖腳下緊緊地踩住油門,離開。 聽了顧玄齋的話顧微庭更煩躁,回到家不思晚飯倒頭便睡。 睡到夜半肚子唱起歌,再難入睡,外頭燈光燦爛,異常熱鬧,他不想出門吃宵夜,吃了一個水果味的干面包,甜甜的,吃了一半就沒了胃口,而后開始收拾行李,天未亮就坐在院子里,等著沉寂了一夜的日頭升起,照亮世界。 不知外祖父叫他去京城有什么事,總之去一趟便是了,十下鐘,他帶上西式帽子、西式皮手套,提上一只木箱,離開靜安區(qū)。 日頭十足,空中飛舞的灰塵,rou眼里看得清爽,顧微庭掩住鼻子,盡量少攝入灰塵,到了黃浦江,顧微庭看見了一個熟人,就站在他昨日停下來的地方,是甄鈺。 甄鈺表情呆滯,慵懶地抱臂站著,發(fā)髻惺忪,臉上脂粉不施,風流的體格,衣服穿得薄而鮮,陽光落在她身上,整個人不飾珠寶卻是發(fā)光可鑒。 循著她看的地方看去,只見一艘輪船的甲板上站著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夾星的發(fā)髻梳得整潔,抹了凝刨花,額前一根碎發(fā)都沒有,臉薄施了脂粉,但臉上的褶皺一點沒掩蓋,穿了一件紋風也不動的暗色道袍,極其老舊的打扮,又閉目端身,與一旁的人格格不入,有幾分宮里那些年老妃子的從容。 顧微庭以為眼錯,多看了幾眼。 老婆婆忽地睜開眼,朦朧的眼睛掃過甄鈺再掃過顧微庭,掃過后者時帶有雋味一笑,而后默默離開了,走路姿勢像個仙人。 甄鈺轉(zhuǎn)臉便看見顧微庭,從頭到腳一副要出門的打扮,粲然一笑,輕移蓮步過去:“昨日阿牛和我說,他看見顧老師買了船票,沒想到今日就要走了嗎?我今日來送個朋友,恰好也送送顧老師吧,唉,早知道就好好打扮了?!?/br> 甄鈺苦惱不已,她向陽而站,強烈的陽光是她有些剔不開眼睛,眼皮殊總垂垂,像剛睡醒的樣子。 顧微庭不禁和從前那樣屈意溫柔,取下頭上的帽子給她戴上遮陽。 帽子偏大,戴在腦袋上視線登時被遮了一半,看人也只能看到腰以下的地方,甄鈺略略調(diào)整一下,秋波澄澄看著顧微庭的腦袋,態(tài)度玲瓏,道:“往后再見面,我要叫顧老師哥哥了,好奇怪,哈哈?!?/br> 顧微庭很多話想說,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甄鈺轉(zhuǎn)個身,粉首揚起,看向不遠處的海關(guān)大樓,說:“當年我來上海時,這棟樓是上海灘里最高的建筑,不過幾年,就變成了安塏第,世事總無常,盛衰也只一瞬間。我當年坐在阿爸肩頭,目不轉(zhuǎn)睛得看著海關(guān)樓,船停下來的時候,那只鐘響了,我天真以為接下來的日子會一帆風順。” 顧微庭跟著看向海關(guān)大樓,不到時間,大鐘未響起,他良久后問道:“你會后悔嗎?” 甄鈺此時把身子轉(zhuǎn)向黃浦江,事在心頭,一陣沉吟后,皓齒微露,說:“《菜根譚》里說一念錯,便覺百行皆非,防之就如渡海浮囊……后悔就是錯了,所以我不會后悔的,也不能?!?/br> 顧微庭內(nèi)心倦累,魂魄跟著黃浦江上的輪船一樣飄飄蕩蕩,他失了力氣去接口她的話,氣都透不過來。 失神之際,想起往日一幕幕纏綿的光景,不小心做出許多丑態(tài)。 呼吸間,暖風吹動衣袂,甄鈺和只雀兒一樣,張開臂膀,軟洋洋地投入他的懷抱,懷中漸重,顧微庭最后一點力氣仿佛被抽凈,一只手執(zhí)住甄鈺纖不容握的手,一只手環(huán)上入手如綿的腰肢。 甄鈺半張臉靠在他的胸口處,流下兩點眼淚,嗡聲道:“我不想……不想讓你看見我未來奴顏婢膝的樣子,所以顧微庭你不要回來了,永遠離開上海吧?!?/br> 當時寫這篇文之前就想去上海的黃浦江走一走,聽了滬語版的阿婆說就去學了一段時間的上海話,唉,什么東西都只是短暫興奮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