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七日，顧微庭不曾出現(xiàn)在甄鈺面前。

    精水射在里頭，甄鈺擔(dān)憂會暗結(jié)珠，吃了那無比糟蹋身子的水銀。

    一杯落肚，身子秧秧蹌蹌，肚內(nèi)忽冷忽熱的，歇了兩天不出局，打帳第叁日再去賣笑。然而第叁日醒來下體濕膩，掀開被子一瞧，血色滿床，腥味刺鼻，昨夜夜間不知不覺來了月事，她骨沉沉，頭昏昏，又歇了叁天。

    期間呂江年屢屢讓慶飛來藍(lán)橋，問她何時(shí)開門。

    甄鈺擒縱送迎自如，出不了局，握管寫信婉拒，慫恿呂江年的欲望：待到病瘥時(shí)，做花頭，請君使我流丹盈滴。

    呂江年高興，花錢如流水，立馬派人送上一枚鉆戒，當(dāng)是取苞前的信物，并回信：豆蔻年華不如汝初諳風(fēng)月。

    “無趣?！闭玮暱赐晷牛S手一迭，與鉆戒一起往柜子里一扔，讓它在黑暗里生灰。

    金素瞧見，掩嘴一笑：“那呂少爺夸姑娘是一檔人兒，怎還是無趣了？”

    “喜歡一檔的人兒是腌臜貨，說我比一檔人兒佳，不也是把我當(dāng)作一檔人兒？說白了也是好嫩的那一口人，好嫩卻又對我的容貌著迷。”甄鈺平靜地回道。

    妓女在年齡上又分成叁種人，一檔的人兒叫做豆蔻年華，指的是十叁、四歲的雛妓，二檔人兒叫初諳風(fēng)月，是指十七八歲的妓女，叁檔人兒不過二十來歲，便被叫做珠殼轉(zhuǎn)黃，說的忒難聽。

    二檔人兒最受歡迎，十七八歲身體已經(jīng)成熟，開苞才不容易出事兒，開雛妓的苞，沒什么樂趣，且七打八會把雛妓弄出傷來，鬧出笑話。只有好那一口的嫖客會找一檔人兒，其它嫖客都不愛找一檔人兒，他們愛找二檔妓女點(diǎn)蠟燭。

    金素點(diǎn)頭同意甄鈺說的話，拿過那枚鉆戒細(xì)瞧，嘖，還是南非鉆戒，不愧是地皮大亨之子，好不吝資財(cái)。

    金素瞧完放回原位，說：“不過也多虧了呂少爺?shù)呐鯃?，姑娘才出道便人人知曉，藍(lán)橋有個小先生色藝俱佳，身價(jià)一夜便值兩萬雪花銀?！?/br>
    甄鈺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那也得謝謝顧老師無意間助了一把力了，我也順借著這股勢把名聲再弄大一些，過幾日我去那些少爺里頭，弗要面孔的，求個名字?！?/br>
    “那……如今顧老師回來了，姑娘計(jì)劃可是會有變？”金素壓著聲音問道。

    甄鈺皮笑rou不笑，盯著窗外的榆葉梅發(fā)呆，舌尖偷偷舔了舔上嘴唇，沒有回話。金素垂下眼皮，識相離開。直到出局那天，甄鈺方把戒指從黑暗中找出來，拿起絹帕擦去灰塵，端端正正地戴在指上。

    第八天一早，慶飛挈一盒西式糕點(diǎn)上門來，說是晚些時(shí)候去四馬路上的番菜館，呂江年邀她一同吃晚餐。

    甄鈺笑盈盈收下西式糕點(diǎn)，打開盒子看了看，沒看見局票，便問：“呂少爺可是少了個東西沒送來？”

    慶飛疑惑地眨起眼，甄鈺假笑，推回糕點(diǎn)，雙關(guān)抱著踱步到天井下：“呂少爺如今喊我出門相陪，局票也不來一張，我如今非呂少爺?shù)南嗪?，蠟燭也沒點(diǎn)，可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相陪，再說了沒有局票，到時(shí)候如何清局帳？呂少爺莫不是把我當(dāng)成一件被買下來的物品了？”說話間，粉頸側(cè)轉(zhuǎn)，含怨含怒的眼鏡溜著身后人。

    慶飛一聽甄鈺口氣極硬，心里不住害怕，眼前發(fā)脾氣的人兒是少爺?shù)牧畲淠兀笮┱f和受寵的小娘姨沒甚的區(qū)別，他怎能不害怕，提著糕點(diǎn)到甄鈺身旁去，為呂江年分豁：“小先生勿要生氣，局票到時(shí)候再補(bǔ)就是了，我這就回去讓少爺補(bǔ)張局票?！?/br>
    甄鈺不搭理，嘴里哼也不哼一聲。慶飛分豁不過，急匆匆往呂公館去。

    不過兩刻鐘，慶飛滿身是汗帶來一張局票，還帶來一盒首飾，說是給甄鈺賠不是。甄鈺佯裝怒氣未消，不露面親自收下，而是讓娘姨去收局票與首飾。

    局票墨跡未干，字也寫得潦草，也不知是不是慶飛代寫的，但也無所謂了，自始至終她要的也不是這一張無用的局票。

    局票上寫著七點(diǎn)的辰光，甄鈺偏偏遲到半個小時(shí)，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衣著可謂是中西合璧，穿中國的絲綢，踩外國的皮鞋，不肥不瘦的腿裹上極薄的rou色絲襪，手提珍珠絹包，指戴南非鉆戒。

    呂江年在番菜館訂了個包間，甄鈺揎門而入，腳下無節(jié)奏的“噠噠”聲暗示她怒氣未消，她嘴上能掛個油瓶，落坐時(shí)一句話也不說，拿起手邊加了冰的檸檬水呷了一口，還在哪兒鬧別扭。

    呂江年坐過去，摟上甄鈺的肩頭，笑著賠不是：“還生氣呢？不過是一時(shí)疏忽，忘了寫局票，往后定不會這般大意。”

    肩頭上的手并不安分，掌心從肩頭滑向乳上滑，甄鈺拉開肩頭上的手，往旁邊挪了挪，做個苦rou計(jì)，用不善的言語觸突呂江年：“恐怕不是忘記，而是局票寫太多了，手啊寫麻了，腦子寫糊涂了，懶得寫我的。”

    “儂是個忒不順臉兒個貨兒?！痹掚m這般說，呂江年還是要為己力辯，急嘴急舌辯了一刻。

    上頭上臉的甄鈺見好便收，露出戴了南非鉆戒的手指，向呂江年淺淺一笑，嬌滴滴喊聲呂少爺，說些風(fēng)話安頓呂江年不安的心：“那便下不為例了。”側(cè)過香香軟軟的臉頰，似邀呂江年香一口。

    壁上的鐘恰好指到八，呂江年歪過臉要去咬香腮，結(jié)果隔房傳來一陣男女喧嘩聲，好生掃興，緊接著房間門被打開，闖進(jìn)來一個紅光滿面，頭發(fā)亂飛的倌人。

    倌人笑著往里頭躲，見著房間有人，立即折腰道歉。原來隔房的人叫了局，酒吃到分際，便玩起了捉迷藏，說是捉迷藏不如說是老鷹捉小雞，玩的時(shí)候嫖客借醉酒揩個油，風(fēng)月之事，妓女也不會撕破面皮。

    呂江年倥著臉，擺手讓倌人出去，他想咬香腮解渴。老天不如他愿，倌人還沒走，一個行頭齊楚的少爺插兜走過來，嘴里說著：“怎的就跑出來了，本少爺來瞧瞧乖乖打擾了誰。”

    少爺看見呂江年，兩條粗黑的眉毛一扭：“喲！表哥也在呢。”瞟一眼甄鈺，“表哥也叫了局，不如把局湊一塊，人多才熱鬧，今兒有個新朋友，來頭大得很，我們正給他接風(fēng)，表哥也去結(jié)識一下?！?/br>
    那少爺是呂江年的表弟宋錦煜，二人關(guān)系自小就要好，都是些方便主子。呂江年推不過，只好把甄鈺帶到隔房去。宋錦煜相喚二人進(jìn)房間，嘴上一面說：“看看，咱的呂少爺帶局來了?！?/br>
    話音一落滿屋子的人把目光都射在呂江年與甄鈺的身上。

    甄鈺望房間里的光景，迷人眼的煙霧，歪倒的椅子擋了路，桌上的幾個酒杯空的空，滿的滿。

    房間里有倌人兩名，但如果算上她自己，就是有叁名倌人。加上宋錦煜與呂江年，共有六個男子，其中一個男子，竟是多日未見的顧微庭。

    甄鈺呆若木雞，停在門邊忘了邁開腳走路，她就立在門邊，不落眼看顧微庭的一舉一動。

    顧微庭正襟危坐地坐在窗邊，身旁有個面龐嬌好的倌人，正獻(xiàn)殷勤地給他點(diǎn)煙。顧微庭不拒絕，態(tài)度自若，嘴里含著一煙，偏過頭去尋找火。

    那倌人不是誰，正是會樂里紅倌人春燕樓，給顧微庭點(diǎn)了煙，她放下火具支頤而坐，眨著秋波，身子往顧微庭懷里款款靠。顧微庭好不緊急，沒有避開的跡象，點(diǎn)燃的煙也不往嘴里吸，夾在指間，讓它自燃到底。

    誰叫的局倌人就坐誰的旁邊，春燕樓挨著他坐，甄鈺心亂如麻，鼻子里沖進(jìn)一股酸氣，心里格地地猜：他主動叫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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