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被顧微庭當面拒絕,日本人習慣不了,面子上落不上去,別無他法,離著一段距離跟在他后面走。 顧微庭也不舍眼看,跟了毛毛十五分鐘,到工廠門口才罷休。工廠的主管遠遠瞧見了顧微庭,也瞧見了身后的日本人,等顧微庭走到跟前,他火崩崩失口問:“那日本人又來打擾您了嗎?” “嗯?!鳖櫸⑼ゲ辉诤趸氐?。 商人在打交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想著如何給對方打網,好日后詐財。更別說本就不好方略的日本人了,客客氣氣地無視是最好的辦法。 主管卻扭過頭去嘆氣:“一眼望去,這里全是日本人建立的工廠,這般,還不滿足嗎?” “隨他們?!碧岬娇棛C,顧微庭問,“這幾天工廠的織機都在使用嗎?” “是的?!敝鞴芟肓讼牖氐溃艾F在天氣炎熱,絲綢需求量大,能用上的織機都用著了,一刻不休地運作,外日還壞了兩臺?!?/br> “能不能騰出幾座織機來?五座?!笔焓屈c蠟燭的吉日,五座機器日夜不休運作,應當能趕上日子。 “五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不知要騰幾天,顧二爺又為何要騰?”織機緊缺,織機和工人一樣,每日都有固定的工作量,著實是不好騰。日本在上海的工廠,織機加起來有萬座,若顧氏也有萬座,別說騰五座,二十座也不需要考慮的。 顧二爺定明白這個道理,但為何沒來由地騰五座臺織機呢? 主管面有難色地打悶葫蘆。 顧微庭叁言兩語解釋了一通,主管光著眼睛聽,聽到最后,表情十分精彩。如果單單是為了博取妓女的歡心而這么做,只能說顧微庭空有一套富貴,卻是個眼光狹窄的方便主子,也是個人人都貪的出錢施主,腦子比那吃了釅酒的人還沒清頭。但顧微庭別有計劃,可要另外評價他的做法,倒還是個惺惺人。 “若是不行,用現成的料子也行,慢慢來吧?!鳖櫸⑼ヒ撇饺}庫選了幾尺素色的絲綢,素色的絲綢瞧著清涼。選訖了,開明尺寸,又差人送到陳香蘇廣成衣鋪去。 滬上有句話這么說:裁縫不落布,就要當脫家主婆。這些個成衣鋪的縫衣匠,愛揩些邊角料,便宜的貴的都揩,陳香蘇廣成衣鋪制衣精美且速度快,雖揩油,但會看人揩。 陳香蘇廣成衣鋪里頭的衣匠從蘇州來,蘇州人講究衣著,衣服自然做的精美,顧微庭想,以后自己制衣時,最先雇蘇州的縫衣匠,再顧揚幫和本地幫。 從廠里出來,顧微庭腹中覺得饑餓,習慣性摸口袋里的手表看時間,卻摸了個空,嘀咕一句奇怪,把身上四個口袋摸了個遍,垂垂想起那只表昨夜給了甄鈺,沒有拿回來。 頭頂上的日頭正火熱,應是相次正午,顧微庭打賬在外頭隨意吃些,吃完去趟醫(yī)院,了解小寶弟的情況,免得甄鈺再問起來時,他支吾答不上來,讓人起疑心。 一夜未得安眠,顧微庭眼睛見光剔不開,他擇小道而行,買了兩顆核桃作消閑果子,而后在一家小菜館停下,點了五毛六的客飯。 等菜期間,方才那位日本人身上帶著一團苦澀的煙味從斜刺里來,輕拍他肩頭:“聽說顧二爺想要用織機?我們這里倒是有幾座空閑的織機,顧二爺需要……” 莫名來跟前出熱,顧微庭可不會受。日本人身上的味道,苦澀得讓人感到頭暈,顧微庭屏了呼吸,手里盤起核桃,斜眼日本人,客客氣氣,一句“吃飯不談事”把人打發(fā)了。 只斜了一眼,顧微庭看到了日本人口袋中放著好幾塊酥糖。 日本人再次被拒絕,還是厚臉皮不走,走到顧微庭對面的桌子坐下,用蹩腳的中文,點了一份兩毛五的客飯,然后他從口袋里拿出一顆酥糖放進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嚼。 聯絡那團苦澀的味道和酥糖,十有八九是個癮君子了。顧微庭頓覺沒胃口,呼來客工,把五毛六的客飯改成兩毛的客飯,等飯菜一上來,他一語不發(fā),掉態(tài)用飯,不到一刻,吃完拍一拍腿就走。運氣好,一出菜館就碰著一輛黃包車,顧微庭跨上去坐定了才告知車夫自己去何處地方。 醫(yī)院離得稍遠,顧微庭閉眼歇息,將到醫(yī)院的時候他猛然睜開眼睛,剛剛那個日本人,怎知道他需要織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