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不用香取先生請,阿拓自行坐下,四個人在地上成摘角兒坐,似乎每個人都是這場談話里的主角。 阿拓下身穿著垂直小袴,坐下來的時候,袴管往上縮,露出一截長滿腿毛的小腿。 語言不通,老好媽急得用上英語來交流,豎著叁根生了繭子的手指,在香取面前晃,一個勁索要錢,不過她只會幾個簡單的英語單詞而已:“girl ,here,money,money!”她想說人帶到了這里,該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阿拓給香取先生解釋,老好媽的原則是一手交貨一手交錢,不交錢,不給人。香取先生爽朗地笑出聲,從腰上取下一只束口袋遞給老好媽。 那束口袋有些小,里頭裝了錢,但裝不來多少,拿在手上也沒什么分量可言,老好媽接過的那刻,臉?biāo)查g垮成一個失水久時的老福橘,十分難看。打開來一看,果然里頭只有一千來塊,根本沒有叁千。 香取先生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玉精神花模樣的甄鈺說:“剩下的錢,驗貨以后就給。”阿拓一字不差,把香取先生說的話,給老好媽述了一遍。 傳言日本人狡詐jian猾,今日一見,果真如此,老好媽不買賬,站起來把人罵:“驗貨?不滿意是不是就不給剩下的錢了?我呸。” “不會?!卑⑼匦Φ?,“香取先生這人很有誠信,驗貨再給剩下的錢,是怕你給個病秧子,沒什么大礙的話,是不會不給錢的。” 人已到番館,現(xiàn)在想帶著甄鈺去找下家,不大可能的事情,老好媽半信半疑,只能拼一把運氣。 甄鈺冷眼看叁人交流,看樣子交易成功了,但老好媽并不滿意。離開前故意踢倒番館的桌子。 交流訖,叁人如鳥獸散,香取先生起身,一開嗓子喚人來:“花子,花子!” 一聲花子落地,剛剛那名打掃衛(wèi)生的妓女,赤著一雙玉腳趕來。 短短幾分鐘,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頭發(fā)高高梳起,腦后有兩個蝴蝶結(jié),身后的膨雀結(jié)變成了對稱的蝴蝶結(jié),臉上的白粉擦得白,但不均勻,脖子哪兒的粉,只隨意拍幾下,界限宛然,那頭看著就像是一顆假頭。 花子跪在地上給香取先生行了一個禮,香取先生指著甄鈺,說:“衣服不要太樸素,也不要太花哨。這個臉蛋,給她梳個西式的七叁分頭,不要用蝴蝶結(jié)了,給她插點珍珠。她足夠高,別再穿高木屐了,要不像怪物?!?/br> “好的,香取先生?!被ㄗ诱f話聲音打顫,每說完一句話還要輕輕點個頭,起身后還沒站穩(wěn),又點一個頭,腰和脖頸一直彎曲著,一出詞一吐氣,極其卑微,直到帶甄鈺上樓,消失在香取先生的視線了,才站直身子。 二樓有好幾個妓女,都是高發(fā)髻,裝扮花哨,但沒有精神,臉上搽一堆紅粉白粉,也遮不住憔悴,她們露出幾寸藕也似的白臂,和月灣似的鎖骨,站在各自的房前,掩面細(xì)語。 花子沒穿鞋,站起來比甄鈺矮了整整一個半頭,她得微仰頭才能和對視。 甄鈺冷面向人,花子不在意她在自己面前搭架子,反正這架子過了今晚很快就會塌下,淪成一個下賤之人。 花子帶甄鈺到自己的房間,從鏡子里看著甄鈺時,眉頭蹙起,自顧在那兒說可憐,其實自己也是可憐人。 房間只一張破舊的鏡臺和葛龍,沒有床,她們用一床被子鋪在地上,就了成床,鏡臺上有放有化妝品,面部打底的白粉用得多,所以多備了幾瓶。 房間里窗門都關(guān)著,花子昨晚和男人在房內(nèi)留下的味道,彌漫在每個角落,地上有好幾張皺巴巴的陳mama,再加上電燈照得房間發(fā)黃,環(huán)境糜爛得讓甄鈺的視力弱成了一個近視眼,看什么都蒙了一層霧似的,辨得形狀卻辨不清輪廓,把桌上的一對牛角假發(fā),看成了角先生。 花子嘴巴不停,給甄鈺梳頭時,會說頭發(fā)真厚實,應(yīng)該梳羅馬頭,珍珠雖好看,但不如蝴蝶結(jié)可愛,幫甄鈺換衣裳時,眼睛直勾勾看著那雙腿,又說該穿露腿的夏洋裝。 花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瞟著自己的肌容,甄鈺心中不自在。 絮絮的說了一堆,突然開始嘆氣,在這兒穿得好看會更受罪,但是罪受得多,才能盡快恢復(fù)自由之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