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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鈺難得聽了一次話,慢慢嗅著花輸藥水。 等藥水輸訖,剛好是下午叁點,顧微庭肚皮里藏著一些私事,并沒有帶甄鈺回顧公館,在路上買了些熱食,回了靜安區(qū)的小洋樓里。 不回顧公館,甄鈺沒有懷疑什么,但她總覺得這洋樓有一股灰塵的味道,剛進去沒多久,鼻子內(nèi)就連續(xù)打了叁個噴嚏。 顧微庭并沒有聞到甄鈺說的灰塵味,他不在的時候方叔會讓娘姨來這兒打掃,地面上干凈得看不見一點灰。 但甄鈺懷有身孕,身子比任何人都敏感,顧微庭拉開窗簾,打開所有的窗戶換氣。 打過噴嚏后甄鈺乏力,腳一軟,躺到了沙發(fā)上,輸液的那個小針口無緣無故發(fā)癢,用手指一搔,針口周圍竟發(fā)青發(fā)紫,慢慢鼓成一個小胞。 見之,顧微庭呵住甄鈺瘙癢的動作,從柜子里翻出藥水清洗針口。幾次想和甄鈺說孩子的事情,但話懸口后又道不出一個字來。 醫(yī)院不給中國人打胎,如果甄鈺也同意不要這個孩子,顧微庭也沒有好的辦法讓孩子流掉。 藥水涼涼的,暫時壓住了癢意,甄鈺閉上眼睛又睡了。 沙發(fā)上睡覺,翻個身就會摔到地上,顧微庭把甄鈺抱到二樓的房間里去睡。剛把人放到床上,甄鈺就睜開了眼,撐起身子來,說:“顧老師,我想知道陶呦呦為什么要殺了章小芾,我想去一趟巡捕房,問她一些事情。” 陶呦呦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估摸沒有關(guān)押在巡捕房里,在沒有確定那位沒了孩子的人是不是小寶弟之前,顧微庭不敢讓甄鈺出門:“她應(yīng)該被關(guān)到了其它地方,我去探探。你在這兒睡一覺,我待會兒讓公館的娘姨帶些吃的過來?!?/br> 顧微庭輕推甄鈺的肩膀,想將她眠倒在床上,但甄鈺的身子十分抗拒躺下去,一雙腳踩到地上,要跟著顧微庭一起出門:“我還想看看我的姆媽、娘姨和阿牛。” 撇開陶呦呦的事情不說,一連百日未見至親之人,甄鈺怎坐的住,再說姆媽應(yīng)該也快生了,不論如何,今天都要見一面。 顧微庭一改常態(tài),變得強勢,捽住甄鈺的手肘,說:“甄鈺,聽話,我待會兒讓阿牛過來陪你?,F(xiàn)在外頭是什么清形,我不知道,還有那個瘋子呂江年,我怕他看見你,又起什么懷心思。他現(xiàn)在扯進了命案里,暫時不要和他碰上?!?/br> “可是……”說到呂江年,甄鈺猶豫了。 顧微庭放低了聲音,扶著甄鈺坐下:“聽話,你不嫌累,不覺折騰,可是要想一想肚子里的孩子?!?/br> 甄鈺嘆了一口氣,躺在床上去,但沒有一點睡意,側(cè)著臉,看顧微庭在衣柜前換了一身輕松干凈的行頭。 顧微庭出門前在甄鈺的臉頰和脖頸上落了一個吻:“不要怕,我們回來了。” “嗯。”甄鈺露出一個淺笑,“那你快些回來?!?/br> “天黑之前我就回來?!鳖櫸⑼コ鲩T前將熱食和白滾水放在一邊,甄鈺渴了餓了,一個伸手就能夠著。 為了孩子,甄鈺閉上眼睛讓自己的身子放輕松好好睡上一覺。二樓里也有一股灰塵味,那味道和床底下的味道一般無二,流通的空氣觸摸肌膚后變得涼颼颼的。 甄鈺在半睡半醒里,回想起和jiejie玩捉迷藏的那個夜晚,以及耳內(nèi)響起那首歌謠: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檳榔; 檳榔香,摘子姜; …… 籮蓋圓,買只船; 船漏底,浸死一班大懶鬼; 一個蒲頭,一個沉底。 一個躲落門角落,一個躲落床下底; 仲有一個隨街去,買油炸鬼。 歌謠簡短,但在耳內(nèi)反復(fù)回響,伴著歌謠,甄鈺的夢境變得一團糟,出現(xiàn)在夢境里的人臉變化迅速,明明躲在床底下的是她,可是一轉(zhuǎn)眼,躲在床底下的竟成了周姆媽。 周姆媽頭發(fā)散落,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慢慢從床底下鉆了出來,甄鈺在床上動彈不得,不停告訴自己是夢,醒來就好,可她醒不來,周姆媽徹底從床底下爬出來以后,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把水和熱食放到一邊后,顧微庭便離開了洋樓。走出洋樓一段距離后,一個腰身彎似熟蝦的老婆婆,拄著拐,和他擦肩而過:“不干凈啊,樓里不干凈啊,顧二爺帶著甄姑娘離開那里吧?!?/br> 老婆婆鵝行鴨步,走得極其慢,但并沒有因說話而停下一邊來。反倒顧微庭,聽到她說的話后頓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不干凈咯?!崩掀牌艣]有解釋,搖著頭繼續(xù)往前走,“不干凈就是不干凈,還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