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曾公館舞會散場，季安年便進去找到文顯明和文斐，說自己要先回家去了。文顯明若有所思地看著季安年問道：“化杰兄也來了這里，你有沒有見到他？”

    “見到了，方才，我們兩個還聊了一會?！奔景材甑馈?/br>
    文顯明對身邊的文斐道：“咱們也回家去，你先上車，我找小年有事情。”

    文斐看到文顯明神情嚴(yán)肅，便點點頭，離開了。文顯明拉著季安年走到一旁，雙手按在季安年的肩上：“你答應(yīng)他了？”

    “什么？”季安年問。

    “讓我猜一猜，他說什么？”文顯明看著她，聲音凌厲起來。“他相信一見鐘情？他被你的美貌所傾倒？他愛你，想要追求你？”

    季安年沒有說話，文顯明顯然有些失態(tài)了，捏的她的肩膀疼痛。

    文顯明怕嚇著她，松開手道：“聽說，顧化杰對女人，向來是狠心的。在俄國時候，他和同學(xué)同時看上了班上的一個女孩子，女孩子選擇了他，他卻為了拉攏那個同學(xué)回國之后為他效力，把女孩子讓給了人家。”

    “我知道你是關(guān)心我?！奔景材甑?，“無非就是處男女朋友，我不討厭他，便先處著試試。至于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我又不是玩具，不會隨便讓別人左右的?！?/br>
    “恩，你有左右男人的本事。”文顯明笑道，神色恢復(fù)如常?！八谕饷娴饶?？”

    “恩。”季安年道。

    “走，咱們一起出去?！蔽娘@明哼了一聲道，“他顧化杰可真是個善于挖墻腳的，就這么在我眼皮底下把你給領(lǐng)走了?！?/br>
    為表重視，顧化杰當(dāng)真攜厚禮去拜訪了季先生。此前顧化杰跟季安年提起此事時候季安年雖有猶豫，仍然是跟季先生說了。季先生在顧化杰拜訪之日沒有出門，在書房閉門見客，連季安年都不許旁聽參與。

    季安年無趣之下隨手拿著一本書坐到花園中去，靜不下心去讀，身后有人把她的眼睛蒙上了。這個人身上的味道總是能讓她安心，她叫了一聲：“顯明哥！”

    “怎么，”文顯明把手放了下來，對于季安年能夠叫出他的名字也并不驚奇，只是笑著問道?！霸谶@里擔(dān)心，化杰兄過不了季叔叔的關(guān)卡？”

    “沒有！”季安年瞪了文顯明一眼。顧化杰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她肯定他能夠討得爸爸的歡心。她心中煩悶的是，本來說好是做男女朋友的，怎么才這么短的時間，就到了談婚論嫁上來了？如果爸爸真的同意自己嫁給她，那她……這么早嫁人，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文顯明看著美人生氣，笑嘻嘻地舉手投降。石桌上放著應(yīng)季水果，文顯明取來一個蘋果，拿著小刀靈活的削了皮，整個皮完完整整地落到了空的水晶盤里，中間沒有斷過。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季安年道：“放心，我猜測，季叔叔可能還會留化杰兄吃飯的。”

    “你這個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來季公館了？”季安年接過蘋果咬了一口。

    “不管忙不忙，也都是有時間來看看你的?！蔽娘@明取了另一個蘋果一邊削皮一邊道，“待會吃罷飯，我可是要把你家的小世子帶出去見朋友啦。等到晚上時候，再來接你去百樂門玩?！?/br>
    季安年不聽他的打趣，偏過頭去，小口啃著蘋果。

    “人生在世，要不是讓別人開開玩笑，回頭再笑話笑話別人，那還有什么意思？”文顯明道

    Po①8ъooк.coм(po18book.)，“當(dāng)初你和小斐一塊打趣我和徐青的時候，我也沒說什么?！?/br>
    季安年覺得這話很熟悉，視線向下看時，看到了桌子上的書，正是文斐送她的《傲慢與偏見》。她的眼睛一轉(zhuǎn)，對文顯明笑道：“我相信，明智的、好的，我從不取笑；愚蠢、荒謬、任性、不合理的，老實說，我覺得真逗樂，只要當(dāng)時的場合容許我笑，我看到就笑了?！?/br>
    “你這伶牙俐齒，十個簡奧斯登也比不過?！蔽娘@明三口兩口把蘋果吃完，把核扔到了蘋果皮的上面。他用書里的話說她，她就用書里的話回他，除了季安年還有誰能夠做到？“你說你打趣我和徐青是因為這段感情愚蠢、荒謬、任性、不合理，那你說說，我和誰在一起就不愚蠢、不荒謬、不任性、合理、明智了？”

    文顯明眼中有絲絲笑意，季安年看了卻有一陣沒來由的心虛：“就是找了個對白是了，顯明哥覺得不合適，那就是我找的不好?！?/br>
    “又怎么不好了？”文顯明笑著的模樣，像貓逗弄老鼠似的?！澳阏f說，我應(yīng)該找個什么樣的文太太？”

    季安年一陣發(fā)窘，應(yīng)付他道：“伊麗莎白那樣的。”

    文顯明笑了起來，神情突然變得愉悅起來：“我又不是達(dá)西，要伊麗莎白做什么。要找文太太，也應(yīng)該找一個季小姐這樣的?！?/br>
    小大姐來叫季安年吃飯，就這么不經(jīng)意的替季安年解了圍。季安年和文顯明一起往餐廳走，文顯明突然說：“你放心，顧化杰今天過來不是為了提親，季叔叔也不會這么輕易答應(yīng)他。”

    季安年心頭一震，看向文顯明，他總是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在他面前像是透明的一樣了。文顯明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的心思，全在你的臉上寫著?！?/br>
    兩個人到達(dá)餐廳時候，顧化杰已經(jīng)陪著季先生坐在餐桌之上了。因文顯明在季公館里面來去慣了，季先生對于文顯明的出現(xiàn)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的驚訝。餐桌之上顧化杰談吐文雅，舉止毫不粗鄙，對季先生恭敬有加，加上直系小世子的身份，算是初步得到了季先生的認(rèn)可。季先生在餐桌之上松口，意思是季安年還小，兩個人的事情順其自然，他尊重季安年的決定，作為家長絕不干涉什么。

    有季先生這樣的表態(tài)，對于顧化杰來說也是足夠了。依據(jù)他的脾性，只要季安年心中有他，就算季先生真的否了他這個女婿，他就是搶也要把季安年搶回去做壓寨夫人。這廂季先生松了口，季安年那邊他可以慢慢來，畢竟他是他的男朋友，成為她的丈夫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男人一起吃飯，喜歡談?wù)撜蔚木佣唷５竟^中午的這頓飯，四個人從裝菜的瓷器談到各大菜式，又談起各國風(fēng)俗和各地習(xí)慣等等。大家都是雜家，雜七雜八說了許多，卻唯獨心照不宣地對最近的國內(nèi)國際大事只字不提。吃罷飯后，文顯明拉住顧化杰說了些什么，然后兩人紛紛向季先生和季安年告辭離開了。傍晚時候，文顯明果然派了司機來，季先生知道是文顯明的汽車，便給季安年放了行，只囑咐她要早些回來。

    在百樂門大廳一側(cè)的沙發(fā)上，盧筱嘉翹腿在上面坐著，笑嘻嘻的拿起身前的加冰威士忌道：“學(xué)良兄，聽說不久前有人介紹了一個前清的貴族格格給張大帥做妾？”

    張學(xué)良正坐在沙發(fā)飲酒，突然聽到盧筱嘉發(fā)問，面色有些尷尬，把酒杯放下道：“你既然聽說了這件事，自然也應(yīng)該聽說，家父是沒有應(yīng)下的?！?/br>
    “長得再漂亮，也不能引狼入室是不是？”文顯明話中有話。

    顧化杰面色有些難看，冷冷笑道：“在日本養(yǎng)大的前清的格格，長得也不是傾國傾城，從不穿裙子，還被自己養(yǎng)父破了身子，她阿瑪也是在張大帥的地盤上去的。這樣的女人，張大帥要了才是奇怪?！?/br>
    顧大帥是怎么差一點丟掉江山的，文顯明他們也知道一些。要不是顧化杰力挽狂瀾，直系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子還不知道。美人計雖從古至今被用濫了，卻仍是最好用的伎倆。文顯明一句話戳到了顧化杰的痛處，蛇打七寸，偏偏顧化杰沒有法子翻臉。

    “大清滅亡后，那些前清遺老們誰不想匡復(fù)他們心心念念的大清朝？”張學(xué)良道，“歷史潮流不可逆，我現(xiàn)在看著那些吆喝著匡復(fù)大清的，就覺得他們和康熙之后吆喝著反清復(fù)明的沒什么兩樣?！?/br>
    盧筱嘉為自己添上一杯酒，對著大家隔空敬了敬：“將來這些軍閥什么的有你們就夠了，我可不愿在這趟渾水里面攪合來攪合去。我沒你們那么多玲瓏的心思，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搭進去了——不值當(dāng)?shù)模　?/br>
    “想全身而退，怕也是不能了?！鳖櫥芤馕渡铋L道。

    張學(xué)良若有所思看了顧化杰一眼：“我此次出來是辦事情，順便和兄弟們聚聚，明日便要回去了。化杰兄在上海這么長時間，還不打算走么？”

    “有美人相伴，樂不思蜀了?！鳖櫥苄χ兆∩磉吋景材甑氖?。

    顧化杰在上海，是定會做些別的事情的。連掌了一半權(quán)的張學(xué)良都日日不得清閑，更何況他這個全權(quán)在握的小世子？大家心知肚明，但顧化杰不愿多說，也沒人去細(xì)細(xì)的問。四人中較為清閑的盧筱嘉嘆氣道：“你們是亂世梟雄，我到底也是不適合政壇的。趕明兒我就經(jīng)商去，趁著老頭子還在多賺點錢，你們可都要賣我個面子?！?/br>
    “你可想好了？”文顯明問。

    “老頭子說我接了他的手也是給他糟蹋東西，”盧筱嘉淡淡轉(zhuǎn)了視線，聲音有些顫抖?！八f他情愿……換我一生平安?！?/br>
    眾人一陣沉默，盧筱嘉倒是先笑了：“老頭子都不勉強我了，我又何必勉強自己？我看著小世子和小妹在一塊心里嫉妒，你們誰替我介紹一個？”

    大家也明白剛才的話題太過沉悶了些，笑著沿盧筱嘉話題說笑下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