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凡，女，二十六歲，剛從法國留學(xué)歸來。父母雙亡，無兄弟姐妹，精通俄、法、英、日等多國語言，在應(yīng)聘秘書崗位。

    張嘯林手上折扇合起，一下一下用扇柄打在手心，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認識她這十年，他第一次看到她為他妥協(xié)。思凡兩個字是他起的，他文化水平不高，可見季思凡第一眼起便希望她做他的女人。他自知配不上她，既然她不食人間煙火，那他就把她往俗塵中拉，她太干凈，他要她變得和他一樣。

    張嘯林把手上的資料放到了抽屜里，問站在桌前的阿四道：“她在四處找工作？”

    季安年回來的這些日子，雖然張嘯林沒有主動找她，但每日都有手下向他報告季安年的動靜。他想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么，也留了怕她跑掉的心思。文顯明已經(jīng)死了，季安年無依無靠，她對上海是沒有多少感情的。如果她走了，就是真的走了，不會再回來了。而他，也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那樣優(yōu)秀的女人，可是沒有一家銀行、洋行、報社、書店或是什么店鋪敢要她。只因為，他早早的放風(fēng)出去，誰要是敢收她，便是和他張嘯林作對。

    日本人一直是不希望他搶季安年的，他們認為季安年于他沒有利用價值，反之，為了拉攏文顯明，日本人頻頻對他施壓。若他和文顯明因為一個女人斗起來，兩個人都會受到日本人的牽制，日本人更是樂見其成。張嘯林在日本人面前一直裝作不在乎，沒人知道，他有多在乎。哪怕拼上全部身家也要把季安年搶過來，她是他的，她一定是他的。

    季思凡不是日本人口中的季安年，她沒有嫁過人，不是文顯明的遺孀，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他張嘯林的女人。既然到了他身邊，就永遠不要想著離開了。

    張嘯林從可以轉(zhuǎn)動的皮椅上起身：“給她在我身邊安排一個秘書的職位，她不是會說日本話嗎？有些不重要的文件讓她翻譯翻譯。”

    阿四應(yīng)了一聲，剛想離開被張嘯林叫住：“她回來這件事，先別讓張公館和日本人那邊知道?！?/br>
    他們早晚是要知道的，畢竟這次他為了季思凡回來鬧出的動靜不小

    ρò①⑧Ьòòk.còм(po18book.)。張嘯林冷笑，他不想讓他們接近季思凡。那是他的女人，是他想要藏起來的女人。

    日本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已經(jīng)同他達成友好協(xié)議，日本人需要他布置門徒脅迫各行各業(yè)與日本人“共存共榮”，大肆鎮(zhèn)壓抗日活動；他需要借助日本人的手發(fā)展自己在上海的勢力，清除掉自己看不順眼的那些癟三?，F(xiàn)在日本人用得到他，他大可以明目張膽的把季思凡搶了來，可他現(xiàn)在還不想讓日本人疑心，不想和日本人鬧得太僵。上海的日本人內(nèi)部也有兩股勢力，松井是支持他的，齋藤是支持文顯明的。文顯明死后，齋藤顯然成了弱勢，日本人在上海根基不穩(wěn)，還是要靠他張嘯林幫忙。在這節(jié)骨眼上，誰拿季思凡跟他做文章，就是沒有腦子。

    阿四辦事利落，第二天季思凡便來了他這里報道。

    “你來了?！彼娝诟?，覺得自己就像做夢似的。她終于成了他的季思凡，他努力按下心中的激動，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不知道再說點什么。

    季思凡依舊沒給他好臉色：“三爺可是在上海灘各行各業(yè)打了招呼，說我被您這維持會定下了。除了這里，我還能上哪去？”

    張嘯林見季思凡這副神色慣了，也不惱她，若她突然對自己笑臉相迎，那他才覺得其中有詐。他伸手指著屋里才添的一張桌子道：“以后你就在那里辦公。”

    季思凡沒說什么，把手上拿著的包放到了桌子上。她沒有戴孝，只穿一身白色旗袍，顯得不可親近?？杉幢闼逯槪彩秋L(fēng)姿綽約。

    屋內(nèi)有些悶，剛剛過完了夏天，天氣也沒徹底涼快起來。張嘯林的辦公室里關(guān)門堵窗的，熱氣騰騰的上來了。季思凡走到窗前，想要開窗透透氣，剛拔下插銷，身后有人猛地把她的手一按，把插銷重新插了回去。季思凡的身體被人突兀一拽，摔到了地上。

    張嘯林沖季思凡舉起手，一陣風(fēng)過終究沒有打下去，化作了拳頭重重捶在季思凡身旁的水泥地面。季思凡被這一下撞得渾身酸澀，也不知他是抽了什么風(fēng)，身體又被他半壓著，起不來。張嘯林盯著她看了半晌，起身去開了屋里的電扇，風(fēng)呼呼的把桌子上的文件吹得到處都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季思凡剎那間明白過來，張嘯林竟然小心至斯！也對，他仇家太多，想讓他死的人不計其數(shù)，其中也包括她。她不管誰能殺他，只要能殺了她，就足夠了。別人殺不了他，那么她就自己動手。他最不謹慎的，就是把她放在他的身邊。

    張嘯林見季思凡還坐在地上，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去。她身上的旗袍本是到腳踝的長度，下叉開的大，又是這個姿勢，直接露出了半截小腿。季思凡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交給了他。張嘯林在她起身的同時又加了力，季思凡一下子貼到他的身上，張嘯林把她推到辦公桌旁，讓她的腰部頂著桌子，俯下身子吻下去。

    季思凡掙扎不開，便不動了，任他肆虐著。張嘯林見她乖了，伸手撫在她的后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以后聽話，恩？”

    女人沒有說話，臉撇去了一邊。張嘯林不依，逼她把頭轉(zhuǎn)了過來：“你聽話，我會疼你?！?/br>
    她可以有她的大小姐脾氣，季先生不在了，文顯明不在了，他張嘯林還在。他在上海灘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可以讓她繼續(xù)穿金戴銀，他可以為她去摘星星，只要她是他的，她乖乖聽話，聽他的話。他希望一天每時每刻都能見到她，他為了得到她悉心籌劃這么久，如今心愿達成，他反倒有一種不真實感。他希望她永遠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怕她有一天會消失。

    “搬去張公館，思凡?！睆垏[林脫口而出。

    季思凡躺在他的臂彎里，剛才被他弄得全身酸軟，腰身又被他纏著，索性靠在了他的身上，臉上神情卻是淡漠的讓張嘯林心悸：“和你的三位太太住在一起？”

    張嘯林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又是頗討女人緣的上海大亨，有自己的發(fā)妻，有自己的姨太，有自己的相好，有自己的逢場作戲，有自己的兒女承歡。因此，季思凡這樣說話，讓他的心中一堵，一股怒氣蹭的上了來。張嘯林抬起季思凡的下巴，逼她看著他，怒極反笑道：“怎么，你還想著要我把三位太太趕出去？”

    季思凡不吱聲了，這個男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墒?，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在上海灘呼風(fēng)喚雨的季家小姐，也不是被文顯明寵到天上去的文太太，她只能聽張嘯林的?，F(xiàn)在她沒出去，沒人靠，偏偏被張嘯林惦記著。

    張嘯林冷冷一笑：“你知道，這張家的門，你是進定了的?！?/br>
    季思凡不理他，從他身上起來，坐到他給自己安排的桌子旁。桌子上像模像樣的擺著兩份日本字的報紙，她拿起來匆匆掃了兩眼，扔到了地上：“這樣的東西，我不翻譯?！?/br>
    季思凡抬頭看著張嘯林：“所有的說東亞共榮的東西，我都不翻譯?！?/br>
    “好。”張嘯林答應(yīng)的痛快。

    他以維持會的名義招她做了秘書，本意也不是為了讓她工作的。她坐在那，不用她做什么事情，只要讓他看到她在那，他就覺得足夠了。他張嘯林的女人，自然是要他來養(yǎng)。她不會白拿他的錢，那么他就讓她在這里上班，他付她工資。

    若她真的要求，他甚至可以給她張?zhí)拿??？墒撬恍迹?，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讓她這種冰清玉潔的人覺得骯臟。她算什么冰清玉潔，她既然回來了，早晚有一天會上他張嘯林的床！文顯明當(dāng)時半推半就的女人也有，她要的不過是文顯明人前人后只她一個的文太太的稱謂。只要她想，文顯明做任何事情都不會避諱著她，不管有沒有外人文顯明照顧她照顧的貼心而又舉止自然。沒有女人敢自稱是文顯明的女人，只她季安年，是文顯明唯一的太太。

    他自問，自己做不到文顯明那樣，和她聊詩詞歌賦陪她聽音樂看電影滿口情話。而且，就算他現(xiàn)在是上海灘的霸主，她還是瞧不起他，他能感覺出來。她看不上他的家世，他生在偏僻農(nóng)村，因殺了人才來上海闖蕩，赤手空拳打的天下。她的父親季先生也是出身不好，可季先生有生意頭腦，又有貴人相助，不多久便可以把自己搖身一變變成上等人。而他，就算想把自己洗白，也洗不干凈了。

    她看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狼狽，外人害怕的青幫三爺在她面前現(xiàn)了原形。她是上等人，他雖然身處上層圈子，也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幾斤幾兩。他見了她自卑，那自卑的感覺，像一顆小石子在水里攪和著，難受得緊，偏又怕她嘲笑，不能讓她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