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鏡頭里看不見，只看見谷林微微聳動的肩膀。一副瘦弱的，隔著薄薄衣衫，可以看見骨頭的肩膀。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來，復雜的眼神貼住站起來等待他的弟妹，慢慢的，神情變得柔和。

    那一瞬，地面上的碎玻璃反射著光斑，映入那條不見光的暗巷。

    也許這就是這部電影里，最有希望的時刻。

    *

    “好，停。”

    陳西藍叫停了拍攝，自己也停下來，鎮(zhèn)了一會情緒。

    之前的半個月，他一直都在想辦法讓元白真正進入角色。

    那孩子只游離了三天。三天，之后他再也沒有在開拍后流露出一點“元白”的影子。起初還是刻意隱藏，但也就夠用，而一直進行到這個階段，他已經(jīng)不再是刻意。

    他已經(jīng)相信了那個角色存在。

    元白在拍攝停止后仍然站在巷口，目光追逐著那顆晃動的光斑。碎玻璃瓶里裝著不知名的液體，但液體也會很快在夏日里蒸干。然后那顆光斑將不再晃動，瓶子會被人撿走。

    他矛盾著，同時陷在谷林和元白兩個人的情緒里。他是局內(nèi)人體會著谷林的哀與痛，還有剛剛一瞬間升起的希望；他又是局外人，知曉劇本，明白所有的希望都是用來破滅。他太難過了。

    這一句“太難過”，元白是說不出來的，只知道沉沉的情緒壓在胸口，一時間喘不過氣來。

    助理給他拿了傘過來撐在頭頂，用棉片小心給他擦汗。

    “讓元白緩緩吧。”陳西藍自己也在情緒里，好半天才說了聲，“這條過。”

    是小演員們的最后一場。演弟弟meimei的兩個小孩特別靈，知道自己殺青了，接受了工作人員的祝賀后，都圍到坐在一旁怔神的元白旁邊。

    元白坐在那默默想，又好像并沒有在想什么。他背靠著柱子，膝蓋分開，仰著頭，半瞇著一雙微倦的眼。

    眼瞳深黑幽暗，搭在膝蓋的指尖輕微顫了下。

    “哥哥！”

    “元白哥哥！”

    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左一右站在他旁邊，把自己拿到的鮮花遞給他。

    他們叫“元白”，元白就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真好看?！鄙倌甏鬼粗ㄐα艘幌?，伸手放在兩個小孩的背上，坐直了。

    “哥哥我們都會想你?！毙∨⒛搪暷虤獾卣f。

    “我也會想你們的?！?/br>
    兩個小孩又跟他呆了一會，被經(jīng)紀人催了幾次，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兩個小孩離開后，洛凜又過來了。他和還在出神的元白對視一眼，挨著他坐下。

    “難受吧?！甭鍎C和元白一起看著草叢，道，“我知道那種感覺，沒事，會好的?！?/br>
    他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但元白確實覺得有被安慰到一點。

    或許是情緒本來就已經(jīng)過去，或許是因為洛凜是個有經(jīng)驗的老江湖，他說這話挺可信。

    “嗯?！?/br>
    這句話的語氣和平常有一點不一樣，洛凜心中一動，側(cè)眼看過去，omega也正看著他，對他淡淡一笑。

    “……”洛凜喉頭動了動，想趕緊找點有趣的話來說，可是又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蠢笨無比，非常懊惱。

    “砰”一聲脆響，一個人影從他們身后經(jīng)過，順手將玻璃瓶輕磕在石凳上。

    兩人齊齊低頭看去，是一瓶冰飲。洛凜助理買的那種，但是這一瓶沒有開封，冰也早都融化了。

    洛凜皺眉，心想這誰，借花獻佛？

    一抬眼，他表情仿佛吞了一個大雞蛋，就離譜。

    ——元白眼睛還看著那個瓶子，右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抬起來，反手揪著某個高個道具小哥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