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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佛系女主每天被迫營業(yè)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裴臨川臉又一黑, 冷冷斜睨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掀簾走了出去。

    空寂大師提起銅壺,沖水洗茶泡茶,胖胖的手若飛花行云流水,將茶放在她面前,笑道:“這里山勢陡峭,以前有讀了幾本書不得志的酸書生,最喜歡在這里喝酒。

    喝醉了就狼嚎,一不小心就跌落山崖葬身海底。我嫌吵,干脆封了道門,誰也不讓進(jìn)來?!?/br>
    孟夷光雙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水澀中帶著回甘,正是一兩要上一片金葉子的小君眉,崔老太爺都舍不得喝。

    她將杯里的茶喝完,笑著道:“大師慈悲?!?/br>
    “哈哈,我只是再也普通尋常不過的和尚而已,當(dāng)不得大師的稱號。”空寂大師喝了一口茶,眉頭一皺,嫌棄的道:“這茶吹噓得太過,口味不過如此?!?/br>
    他將茶杯茶壺推到一旁,拍開酒壇的泥封,將酒倒進(jìn)壺里,又從食盒里取出一小戳姜絲放進(jìn)去,待酒微沸騰,提起酒壺倒了兩杯,笑著遞給她,“還是喝酒好,既養(yǎng)身又能長命百歲?!?/br>
    孟夷光笑著接過來,香雪酒醇香撲鼻,她抿了一小口,贊道:“大師真會享受?!?/br>
    空寂大師沖著她了然一笑,“佛在心里,我比不得阿川與他那先生,他們是做大事之人,我只能安首一隅,讓四明山上眾僧能吃飽穿暖,就是功德無量。”

    四明山香火鼎盛,青州城里的信眾不知捐了多少香火銀子,整座四明山都是廟里私產(chǎn),論起青州富戶,空寂大師堪稱數(shù)一數(shù)二。

    她微笑道:“外祖母曾說,她這么多年來,年年上山拜佛燒頭香,一心相見大師一面,卻都未能如愿?!?/br>
    空寂大師對她眨眨眼,笑嘻嘻的道:“就算是花樓行首,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見多了也就沒有神秘感,怎么對得起我不出世大師的稱號。”

    孟夷光抿嘴笑,空寂大師要真是如此,裴臨川也不會來尋他。

    “我見過阿川幾次,他跟在他那個(gè)先生身邊,一個(gè)傻教出一個(gè)呆,明明兩個(gè)rou身凡胎,偏偏以拯救天下為己任。

    看著他們我實(shí)在是慚愧,就一心守著這座山頭,沒有再出山過,直到他找了過來,說要尋找丟失的過往。

    你說他是不是呆子,丟了銀子都難找回來,何況是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再說丟了就丟了,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作甚想不開自尋死路?”

    空寂大師拿酒當(dāng)水喝,幾乎喝下了小半壇,她才喝完一杯。

    他一邊說,一邊給她倒上酒,勸道:“小娘子遠(yuǎn)道而來,難得難得,你多吃幾杯?!?/br>
    孟夷光聽到他說自尋死路,耳朵里嗡嗡作響,后背被冷汗?jié)裢福樕珣K白吶吶問道:“大師,會死么?”

    空寂大師放下酒杯,抓了幾顆蠶豆扔進(jìn)嘴里,慢慢嚼著,翹著二郎腿晃來晃去,驀地笑起來。

    “小娘子,你瞧你這話,是人都會死,又不是神仙,能長生不老。

    咦,這句話不對,孟家九娘可是早夭之命,你不是還好好活著么,難道你真是天上的神仙?

    是神仙的話就好說,那樣不會你不會死,阿川不是神仙,肯定跑不掉?!?/br>
    孟夷光卻笑不出來,她哀哀看著他,聲音有些發(fā)顫,“大師,我聽不明白,誰會死?”

    空寂大師臉上的笑意退去,深深嘆了一口氣,自嘲的笑了笑。

    “這是天命,他先生算過,皇上是天命所歸,太子是天命所歸,阿川也是天命所歸,所有人都是天命所歸。阿川抗?fàn)庍^,結(jié)果么,你也瞧見了?!?/br>
    孟夷光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渾身冰冷。

    她殫精竭慮費(fèi)盡心血,步步為營算計(jì)安排,最終都爭不過一個(gè)命字嗎?

    山頂風(fēng)大,吹得簾子鼓起來,獵獵作響??占糯髱熣酒饋斫议_細(xì)簾,風(fēng)呼嘯著卷進(jìn)來,尖聲嘯叫,像是人在嗚咽長哭。

    “皇帝率兵攻打青州府,青州知州蔣游不戰(zhàn)而降,下令開了城門。皇帝沒費(fèi)一兵一卒,占領(lǐng)了青州,城里百姓毫發(fā)無傷。”

    空寂大師頓了下,神色悵然,“蔣游與我痛飲一場后,從這里跳了下去。他不能負(fù)民,也無顏再見君。

    蔣游死后,她妻子領(lǐng)著兒子女兒回了老家,后來他的女兒被皇上下旨賜給做太子良妾。

    蔣妻接到圣旨之后,當(dāng)晚蔣家起火,全家葬身火海燒得干干凈凈?!?/br>
    孟夷光神情凄涼,這哪是什么恩寵,這是將蔣游挖出來鞭尸。

    空寂大師扣上細(xì)簾,將風(fēng)擋在了外面,亭子里又恢復(fù)了安靜。他走到石凳上坐下,提壺倒酒,聲音平平。

    “皇上認(rèn)為這一切是天命所歸,他信天命,想要他的帝王之位千秋萬代。別說是阿川,就算是他親娘,動了他的帝王基業(yè),他也會毫不猶豫殺掉?!?/br>
    他抬起眼看著她,眼中精光四射,微笑道:“你怕不怕?與天命抗?fàn)幠闩虏慌???/br>
    孟夷光怔怔流下淚來,他問的不是怕不怕,而是值不值。

    空寂大師握著杯子,怔楞片刻又放下,嘆息著道:“你去吧?!?/br>
    孟夷光起身走到亭子門口,又停住腳步回轉(zhuǎn)身,脊背挺得筆直,靜靜的道:“我不怕,亦不會熱血沖動逞一時(shí)之勇。如真有天命,我不該在此處。”

    “阿彌陀佛。”空寂大師神色肅然,躬身雙手合十低誦佛號。

    她掀開簾子走出去,冷風(fēng)撲面而來,裴臨川站在下面,一動不動朝山上看,見到她的身影,頓時(shí)邁開腳步朝她飛奔而來。

    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提起裙子小心翼翼的下山,她能安穩(wěn)走下幾級臺階,他也能少跑幾步少為她擔(dān)心。

    “怎么這么久?你冷不冷,小心些,我牽著你下去。”

    裴臨川開始時(shí)抱怨,很快又被見到她的喜悅沖淡,他牽著起她的手,垂眼看著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解釋道:“你的手冷?!?/br>
    孟夷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他的眼神霎時(shí)黯淡下來,她拼勁全力壓抑住心里的悲傷,淡淡的道:“這樣不合規(guī)矩。裴臨川,我們不能這樣?!?/br>
    像是在說給他聽,也是像在說給自己聽,這條路太艱辛,路上會血流成河,她亦不知道歸路。

    他太過單純,喜怒哀樂皆寫在臉上,無法掩飾也無法隱藏,她不能將他置于險(xiǎn)境中。

    她提著裙子踩著青石地面,穩(wěn)穩(wěn)的,一步一步往下挪,不斷的說。

    “我自己能走,你不能隨意牽小娘子的手,也不能闖進(jìn)小娘子的閨房里,你是國師,該一心一意心無旁騖為百姓謀福祉?!?/br>
    裴臨川臉色慘白,一瞬不瞬看著她走下山,猛地回頭看向亭子,空寂大師站在那里,神色平靜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風(fēng)越來越大,帶著淡淡的咸濕腥味,吹得他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冷寂如冰。

    他轉(zhuǎn)回僵直的頭,驀然暴起躍下追上孟夷光,擋在她面前,雙目通紅,不斷喘著粗氣,一字一頓道:“孟九娘,我心悅你,我想娶你為妻,你是否愿意?”

    孟夷光微仰著頭,心中酸楚痛意翻滾,她咽下眼里的淚,顫抖著嘴唇,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你為什么會哭?我不傻,我以前要找的人是不是你?為什么你見到空寂老和尚,突然就似變了一個(gè)人?”

    裴臨川腦子漸漸清明,他回想著自己這些時(shí)日的一舉一動,說道:“我只聽從自己的心,以前我的心如何,現(xiàn)在亦會如何,所以那個(gè)人,從頭到尾都是你。

    其他小娘子,我從來不會多看一眼,唯有你,我會為因?yàn)槟阈纳矏?,你笑我會開心,你哭我會難過。”

    他走上前,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低聲道:“我雖不懂俗世規(guī)矩,可我能感知到對方的心。你阿娘心善,你阿爹也不是真正厭棄我,鄭嬤嬤見我受傷,眼里的擔(dān)憂傷心一點(diǎn)都做不得假。

    你們早就與我熟悉,為何又要裝作與我毫無關(guān)系?我們以前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孟夷光臉色慘白如紙,偏過頭啞聲道:“裴臨川,你不要問了。”

    她略頓了頓,鼓起所有的勇氣,看著他道:“我們?nèi)隇槠冢闶裁炊疾灰?,也不要來找我,三年后,我們再議親事,好不好?”

    裴臨川手落在半空中,他垂下手看著她道:“孟九娘,不行啊,你是在騙我,我很不喜歡這樣的你,我討厭你?!?/br>
    他轉(zhuǎn)過身向林子外走,腳步漸漸越來越快,他跑動飛奔起來,很快不見了蹤影。

    孟夷光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失魂落魄挪動著腳步回客院,一個(gè)小沙彌從林子里閃出來,雙手合十在前,領(lǐng)著她走出那道門,又默不作聲退了下去。

    門里門外像是不同世界,鐘聲渾厚悠長,伴著香火氣與誦經(jīng)聲,在周圍回蕩。

    她站在大殿前,呆呆看著面容慈悲的菩薩,抬起僵硬的腿走上前,跪下來匍匐在地,久久直起身,恭敬無比的磕了幾個(gè)長頭。

    “九娘這是在祈求何事?”一道好奇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她愣愣偏頭看過去,賀琮正背著手,彎腰上下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她。

    “這樣虔誠的磕頭,大多都是有重事相求。”他笑著解釋。

    孟夷光回轉(zhuǎn)頭,站起身沉默不語往外走,賀琮追上她,笑著道:“上次都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挑起事端,后來想想挺后悔,都是我祖父心急我的親事,倒把氣撒在了你的身上?!?/br>
    他見孟夷光仍然一言不發(fā),毫不在意的續(xù)說道:“聽說崔八娘被揍成了豬頭,是你動的手吧?想不到你看起來溫溫婉婉,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么干脆利落,我聽了之后當(dāng)即就為你鼓掌叫好?!?/br>
    孟夷光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不是我要故意打探,是全氏,就是你二舅母,托人七彎八繞將這個(gè)消息傳到了我阿娘耳里,說你不但狠心手辣,還不守婦道,說有下人見著晚上有野男人進(jìn)出你的院子,大致是想敗壞你的名聲。

    又說你二舅舅拜了大儒為師,想與我討論學(xué)問。哈哈哈,他有沒有學(xué)問我不敢判定,我可是沒有什么學(xué)問,不過苦讀死讀,都快沒了半條命才中了舉?!?/br>
    她停下腳步,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賀琮神色坦然,誠懇道:“就是想賠個(gè)不是,讓你知曉來龍去脈。我從來不跟小娘子過不去,當(dāng)時(shí)我是一時(shí)糊涂,興許見到長得好看的小娘子就亂了陣腳,下了一招臭棋。”

    “好,我知道了?!泵弦墓饴犕辏_步不停又向前走。

    賀琮愣了下,揚(yáng)聲問道;“哎,孟九娘,你為什么那么傷心???”

    孟夷光頓了下,頭也不回繼續(xù)走。

    賀琮撓撓下巴,摸著臉自言自語道:“真是見了鬼,這張臉居然一點(diǎn)都派不上用場,難道變丑了?”

    孟夷光回到客院,崔氏陪著王老夫人還在聽講經(jīng),鄭嬤嬤迎上來,見到她的臉色嚇了一大跳,忙喚人打來熱水,伺候她洗漱完,才憂心的道:“九娘,你這是......”

    “我沒事,山上風(fēng)大吹了些冷風(fēng)?!泵弦墓馍裆胶停愿赖溃骸皨邒?,派老胡回去,斷全氏一條腿?!?/br>
    不管賀琮有何居心,他卻不會故意誣陷全氏,她還不配。

    裴臨川不是野男人,是她愿意用命去守護(hù)的人。

    賀琮這樣聰明,必然會四下打聽,裴臨川對她緊追不放的消息傳到皇上面前,對他或者是自己,都不是好事。

    想到他離去時(shí)傷痛的眼神,她垂下頭,努力掩去心里蔓延的痛意。

    鄭嬤嬤駭然,卻不敢問,將暖手爐塞在她手里,才出去尋了老胡傳話。

    王老夫人與崔氏聽經(jīng)回來,詢問孟夷光見空寂大師之事,她打起精神隨口編了幾句,不過是些尋常問話搪塞了過去。

    在山上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用完早飯,一行人下山啟程回了崔府。

    在二門處下了馬車,崔老太爺就派人將孟夷光叫了過去,一進(jìn)門就見他怒容滿面,沉聲道:“孟小九,你莫太過張狂,她可是你二舅母!”

    孟夷光面色平靜,說道:“我見了空寂大師。”

    崔老太爺一愣,說道:“發(fā)生了何事?”

    孟夷光掩去自己與裴臨川之間的事,將與空寂大師的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說了,崔老太爺越聽面色越沉重,她問道:“外祖父,你的商隊(duì)還要經(jīng)北疆去北戊么?”

    崔老太爺怔怔出神,片刻后慘笑道:“與人斗,還要與天斗。我為什么不進(jìn)京,因?yàn)檫M(jìn)京后,崔家這些積累的家產(chǎn),只怕保不住。

    離得遠(yuǎn)一些,還能茍活幾日,銀子太過惹眼,藏都藏不住,現(xiàn)在也只不過暫時(shí)屬于崔家,賀家又何嘗不是如此?!?/br>
    青州靠海,自古是富裕之地,這里的商稅加了一層又一層,皇上下了死力,要將這里的賦稅拿去補(bǔ)貼國庫,可是收上去的稅,還不如直接抄幾家來得多。

    他猛地一拍案桌,神情堅(jiān)定,“怕個(gè)逑,爭了是死,不爭也是死,還不如痛快來一場!”

    孟夷光笑了笑,淡淡的道:“外祖父,內(nèi)不穩(wěn)何來外?二舅舅是不是讀書那塊料,你比誰都明白,他已是快做祖父之人,還這般不知天高地厚,待你百年之后,他又當(dāng)如何自處?”

    崔老太爺默然半晌,臉上浮起絲傷痛之色,嘆息著道:“當(dāng)年我沒有護(hù)住他阿娘,讓他從小失母,所以不免多寵著了他一些。”

    “他的嫡母是外祖母,又何來失母之說?外祖父,誰是誰非你心如明鏡,肯定比我明白。男人女人,人心都是rou長的,男人心里怎樣想,女人亦怎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