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望中鷹隼
姜昭離開秦州往西急行半日之后,得了軍報,南詔的援兵在巴州遇襲,被燒了糧草,特遣人來求糧,如若叁日內(nèi)不得,將退回茂州,以解燃眉之急。 趙衍的人馬什么時候繞過了他的大軍,悄無聲息去了夜郎山腳下?那里南北十幾條山脈,素來是兵家繞著走的險地。 曹知望一揮手,兩個小兵過來,弓下身,作了個人形桌子,鋪開輿圖。姜昭已經(jīng)踱步過來,眼睛死死盯住了茂州,一拳扣在上面,被擊中的小兵一個踉蹌,又穩(wěn)住身形回到原位站好。 “退回了茂州,還要他們這個援兵干什么?” 曹知望道:“茂州實在離得太遠了,大軍急行也要兩叁天才得到,南蠻人又不善騎馬……” “讓他們?nèi)屜铝褐?,只要叁日之?nèi)攻下城,就給他們送糧過去?!?/br> 曹知望看看滿載的車隊:“郡王要將這些糧草運去梁州?” 現(xiàn)下大軍要回鄯州,哪來的人手護送。沒有人護送,這么多糧草就是行走的肥羊,就算不遇到兵匪,被饑民哄搶也是麻煩事。 姜昭搖頭道:“拿筆墨來?!?/br> 他龍飛鳳舞,寫了一封長信,西風一吹,轉瞬就干了個透,收進信封,上書楊涓兩個大字:“派人送去梁州,想要二分天下,又豈能干坐著動動嘴皮子。” 梁州城內(nèi),送信的來使瞧著楊涓,只見他笑意不減,手卻攢成了個拳頭,拿不準自家郡王寫了什么,過了半晌聽他道:“貴使辛苦了,且先請去堂屋吃些酒飯,我回書房寫了回信,再勞貴使帶回去給郡王?!?/br> 他說完展顏一笑,信使看在眼中,料想他已有了決計:“郡公說了,沿途險惡,怕有jian人作祟,還勞先生在回信上落下款識印信?!?/br> 楊涓拱手:“楊某省得,多謝貴使提點?!?/br> 信使見他答得磊落坦蕩,放下心來,依言去了。 楊涓回到書房,將姜昭的來信遞給楊仲節(jié):“幸得叔父在此,不然我實難決斷?!?/br> 楊仲節(jié)接過信一目十行讀完了,恨恨道:“姜昭這個粗野匹夫,也太將自己當回事了,若不是那個壽安公主在他手上,趙衍也不一定會與他周旋至今。他見勢不妙,還要我們交個把柄給他,往梁州調(diào)運糧草,這信若是回了,他一旦敵不過趙衍,勢必要拉我們一起陪葬?!?/br> 楊涓頷首,趙衍是個情種,不然也不會被他們拿住軟肋下手?,F(xiàn)下倒是姜昭更棘手一些:“可是不應姜昭,不就是撕破臉,將他棄了?他還特特要我們留下印信,想來叔父猜的不差,他要將我們和他姜家綁在一起,這可如何是好?” 楊仲節(jié)一笑:“姜昭此人,雖有將才,終究只知道拿刀槍掙個你死我活,卻不知這仗,我在乎的哪里是他的輸贏……南詔那邊的眼線怎么說,周朝宗啟程了么?” “啟程了……叔父真要見他?” 兩個斗了一輩子的人相約會面,楊涓納罕,終是沒有忍住,問出口來。 “如今他狗急跳墻,倒也算個可信可用之人了?!?/br> ———————————— 姜昭到了鄯州的第二日,城外便有大軍壓境,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圍困了四五天,十幾臺投石機高高架起,對著土夯的城墻,一副決一死戰(zhàn)的模樣。 久等南詔的援兵未至,派去楊涓那里的信使也未回來,姜夢嬌去了馬蹄山,多日后才派人回府,道是壽安公主身體抱恙,不能遠行,一再拖延歸期。 諸事不順,姜昭心中隱有不安,吩咐道:“備馬,去接壽安公主回來。” 曹知望道:“郡王親去?不如末將代勞,定將二位娘子護個周全?!?/br> 姜昭微嘆:“若只是夢嬌,讓你去也可,那個蕭妙儀,我怕她臨陣耍什么花招?!?nbsp; 畢竟是要將人押來為質(zhì)的,她百般拖延,定是有所察覺,不可逼得太緊,弄個魚死網(wǎng)破。 曹知望領命守城,姜昭點了一千騎兵往馬蹄山去,到了山腳下,望見一片營地,拿千里眼看了,兵丁身上都著絳色,也掛著姜家的旗幟,確是之前派給夢嬌的人馬。 他一時記不起領兵的是誰,剛要問曹知望,才想到自己將他留在了鄯州。 行到營前,尖樁做的營門大開,身著鎧甲的將官迎了出來:“郡王,屬下不知郡王要來,不然早就迎出去了,請入大帳!屬下派人去請姜娘子和公主?” 來人說完往營內(nèi)做了個請的手勢。 軍中不少鄯州人,姜昭聽得懂他的鄯州話,但自己平日里還是官話說得多,只道:“不必了,你吩咐下去,即刻拔營,今晚就回鄯州……再將娘子們的馬車備好。” 將官抱拳稱是,目光仍追隨著姜昭,見他帶著騎兵到了山腳下,由幾十個親隨陪同步行上山。馬蹄揚起細土塵煙中,他悄無聲息地向身后的人比了個手勢,天空中立時傳來一聲凄厲鳥鳴。 姜昭四下望去,落日孤懸,沒有晚歸的鷹隼,略一遲疑后,更是快步上山,打算早些回營。 藥廬里面靜悄悄的,一個兵士喚了幾聲,無人應門,姜昭心生疑竇,與眾人一起四下查看,手不知不覺撫上劍柄。 推開一間廂房,只見翠兒伏在桌上似是打著盹,略放下心來,喚了一聲沒有回應,往房中走了幾步,還未開口再喚,便聽身后響起了刀劍之聲。 有人疾步走到門口:“郡公,有埋伏?!?nbsp; 他話音未落,便被一支羽箭穿心而過。 姜昭關上門,不敢貿(mào)然出去,高聲喚道:“快去山下叫人?!?/br> 一柄長劍,自身后悄無聲息架在他的脖頸上,松年道:“姜昭賊子,還不束手就擒?!?/br> 姜昭沒有回頭:“你是何人?現(xiàn)在擒得住我,可有想過怎么活著下山?” 松年笑道:“不勞掛懷,陛下讓我多謝你的見面禮,那一千匹羌馬正好騎了去南詔!” “陛下,你是趙衍的人……趙衍也在這里?” 松年不與他多言,將他押著,走出藥廬。 只聽山下一人高喚:“起。” 騎兵停駐的地方,無數(shù)粗壯麻繩繃開覆在上面的薄土,如一張巨琴的弦,將紛亂的馬蹄困在其中,想沖出去的皆是人仰馬翻。 騎兵們下馬來,揚刀砍向麻繩,使了半天的力氣卻總也砍不斷,最后定睛細看,才發(fā)覺這麻繩內(nèi)里是捻了鐵絲的,只得棄馬而行。就在這時,營帳內(nèi)沖出無數(shù)大梁服制的兵士,將他們團團圍住。 姜昭看著營內(nèi)那些巋然不動的“姜家軍”恍悟道:“這營帳里的姜家軍是假的,我的人呢?我meimei在何處?” 趙衍見山下大局已定,收劍入鞘,迤迤然踏上山道,轉瞬已到了姜昭面前,“姜娘子無恙,等戰(zhàn)事了結,我自會放了她?!?/br> 姜昭見他滿面和煦,若不是一身鎧甲鏗鏘,直要將他當成個翩翩公子。 “蕭妙儀那個賤人在哪里,你們勾搭成jian,你們……” 他話音未落,已被劍柄重重擊在臉上,立時腫起一片,口中滿是血腥之氣。 趙衍負手握劍,遠眺山下戰(zhàn)局:“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舌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