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望中招搖
雍州城門緊閉,守了重兵,將絡繹行人拒之門外。 一張白色大榜高高懸掛在城墻邊,春雨淅瀝,墨跡暈開了,立在榜下的人大多不認字,聽得一位有識之士講解:“……榜上說,天子薨了,今日要扶棺入城,不開城門!” 眾人大驚,有人小聲嗟嘆道:“聽聞年輕的很……這皇位還沒焐熱呢?!?/br> “可不是么……” “可有說是怎么薨的?仗都打贏了,不會又是得了急病吧?!?/br> 七嘴八舌了沒幾句,便有手握長槍的兵士過來驅(qū)趕:“看完就散了,監(jiān)國太子有令妄議者按謀逆論處?!?nbsp; 他話音一落,眾人立時沒了聲響,左顧右盼一番,匆匆離去。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從剛剛散去的人群中出來,走向十幾丈遠的地方,那里有一輛青布圍子的馬車,靜靜停在官道旁。 蘇合剛將簾子掀起來,妙儀便問道:“怎么樣?” “今日城門不開,怕是進不了雍州城了,娘子不若先回去,小人守在此處,等城門開了,將醫(yī)女接上山?!?/br> 妙儀不置可否,目光已穿過他猶疑的臉色,望向幽暗的城門,十幾個兵士搬來竹架,正將一段刺眼的白綢掛在城門之上,白綢的中央是朵巨大的絹花,搖曳在細雨春風里。 她的聲音冷了下來:“為何不開城門?” 侍衛(wèi)順著妙儀的目光看去,心虛似地立時回了頭:“榜上的字被水洇了,大約是死了個大官?!?/br> 妙儀放下車簾不再追問他,吩咐駕車的人道:“把車趕到城門口,你看不清,我親自去看?!?/br> 守城兵丁驅(qū)散了一波又一波聚攏的人后,見一個帶著帷帽的女子,逆著人流過來。她的步子不緊不慢,裙裾絲履沾了淺淡污泥,也不曾在意,立在榜下似在細細辨識榜上的字。 兵丁見她不發(fā)一言,容她看了良久才去驅(qū)趕:“看完了就到一邊去,別在榜下逗留!” 他說完,見那女子微微顫抖起來,不像要走的樣子,失了幾分耐心,快步上前,帶起一陣疾風,吹開了帷帽的薄紗。 薄紗下是張清麗出塵的臉,慘白一片,紅著一雙淚波洶涌的秀目,水珠不住地從她秀氣的下巴上墜落下來。 兵丁見她這樣,出乎意料,呵斥的話到了嘴邊又停住了,只道:“快走吧!” 妙儀立著不動,過了半晌才道:“這位軍爺,你可知陛下的梓宮何時會到?” “就是今日了,你若是要趕著入城,便在這里等上一兩個時辰吧?!?/br> “多謝軍爺。” 遠遠跟在妙儀身后的侍衛(wèi),見兵士上前查問,忙與蘇合一起,將妙儀勸回了馬車旁。 “娘子莫要慌張,此事不知真假,不如先回玉山,讓哥舒將軍派人去查問!” 妙儀回過神來,恍惚點頭道:“你派個人回玉山,速將此事告知哥舒將軍,讓他著人去鄯州,一定要找到松年問個清楚。” “娘子不回玉山?” “我不回去……我要在這里看個清楚。” 侍衛(wèi)見她語氣堅決,不好再勸,只得派一人先回玉山,余下眾人一起陪著妙儀等著。 蘇合陪著妙儀立在官道旁等了半個時辰,怕她傷心過度,勸道:“先回車上歇著,若有什么動靜我叫你?!?/br> “蘇合,我改主意了……我們走吧。” 蘇合聽她這么說,放下心來,扶著她上了車,侍衛(wèi)正要吩咐駕車的人回去,卻聽妙儀道:“去大梁?!?/br> 蘇合驚道:“萬不可去,你現(xiàn)在的身份哪里能再回大梁?再說,他死了,你去大梁又能干什么?” “蘇合,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xiàn)在如果有人捏造他的死訊,他便是活著,也只能是個活死人了,我要找人問清楚?!?/br> “我們在大梁還能找誰?” “當然是日日和監(jiān)國太子在一起的人。” ———————————————————————————————————————— 杜太后自趙衍出征,便搬去了云音寺祈福,保佑天子平安,好不容易等到了鄯州來的捷報,當日便打點行裝回宮。 哪知一到宮中,聽到的竟是趙衍的噩耗,差點昏死過去。 趙岐跪在殿中,冷眼看著面如金紙的太后,恭敬叩拜:“皇祖母節(jié)哀,皇叔為國戰(zhàn)死,孫兒一定盡心料理皇叔的后事,將他的功業(yè)傳頌千秋?!?/br> 杜太后喝了口身邊嬤嬤遞來的參湯,斂住心神詰問道:“太子,你說袁穆和阿律齊嘩變,有沒有派人去查問清楚?” “皇祖母,我派去的人沒有回來,想來已經(jīng)被他們扣下了,……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是收回鄯州的兵權(quán),將他們逼得太急,適得其反。” ”他們跟著陛下那么久了,我實難相信,何況他們又為何這么做?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xiàn)在就斷言陛下薨逝未免cao之過急。” 她的聲音悲愴,隱隱有了厲色。 趙岐淡淡一笑,祖母偏愛二叔,他早就知道,如今二叔死了不愿相信也是常情:“皇祖母,恐怕已經(jīng)來不及了,袁穆和阿律齊已命人將皇叔的靈柩從鄯州運到了雍州,沿路過來,半個大梁的子民皆親眼看見了。” “岐兒,不論袁穆和阿律齊是否真的反了,他可是你的親叔叔,你任人拖著一副不知真假的棺材招搖過世,是一時輕率,還是別有居心?” 趙岐站起身:“皇祖母,父皇急病離世,傳位于皇叔,是他玉崩前一時輕率,還是有人別有用心呢?” 杜太后握著茶盞的手一抖,半盞茶落在袖子上,她忽而將茶盞重重摔在地上:“岐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皇祖母,除夕那日父皇出事的時候,我已不在宮中,可是近日遇著一位故人,你是怎么偷梁換柱的,他可都是原原本本告訴我了?!?/br> “誰?” 趙岐將手一揮:“帶上來吧!” 兩個內(nèi)侍,抬著一頂小肩輿,杜太后看清坐在上面的人,驚叫一聲:“你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陳摶笑起來:太后……哦該改口了……太皇太后,我自小心脈異于常人,你的爪牙以為我死了,也不怪他們,就不用再殺他們滅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