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野無情打斷了他：“你也不許去茅廁撈?！?/br>
    “……”

    “我受不了跟一身屎的人一起吃飯睡覺?！?/br>
    “……”謝蘭生想這東西是莘野的，人有權(quán)處置，便沒吱聲。而且距離沖印膠片少說也有兩三個月，不到3000塊應(yīng)該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但他心里覺得可惜，雖然他也知道，袖扣就算撈出來了也當(dāng)不了多少錢了——這些就是牌子值得。

    莘野看看他，突然伸手，三根手指在另一手的袖子上用力一扯，扯下一個什么東西，向謝蘭生的方向一拋：“另外這只也沒用了，給你了。”

    謝蘭生本能地一接，攤開手掌，發(fā)現(xiàn)掌心躺著一枚玫瑰金的方形袖扣，在燈光下正散發(fā)著瑩柔的光，十分漂亮。袖扣上有六條交叉的紋路，相互垂直，其中三條是從右上到左下，另外三條是從左上到右下，九個交叉點上各有一顆鉆石，熠熠生輝。

    謝蘭生起身下地，把袖扣給放到桌上，說：“我不要，你收好。導(dǎo)演不能收演員的，這是一個基本原則?！彼俑F也不會去收自己演員一分錢的。

    莘野十分無所謂道：“我不會撤回來的?！?/br>
    “那好吧，”謝蘭生是邏輯天才，“這個東西我收下了，但先放在你那邊兒，等到哪天我想要了再拿回來。這可以吧？”

    莘野沒再說什么了——他又不會上趕著送東西。

    謝蘭生是cao心的命，看見莘野大手大腳，很擔(dān)心他以后被騙，于是苦口婆心地勸說道：“莘野，大影帝，我們知道你很有錢……但，也別總是送人鉆石?！?/br>
    被老父親似的叨咕，莘野簡直莫名其妙：“我沒送過別人鉆石。”

    要不是看你窮瘋了，我怎么會想送你鉆石？

    謝蘭生正盤著腿坐，聽到這兒，發(fā)現(xiàn)一個邏輯漏洞，立即反駁，道：“不可能，你剛剛還送給我了。”雖然他說放莘野那，可理論上是他的了。

    莘野頷首：“對，可以算。那就只有你?！?/br>
    “只有我？”聽到這個特殊答案謝蘭生還挺意外的，他想了想，想到什么，突然間就笑了，說：“以后還有媳婦兒呢。你千萬別跟媳婦說還送過一顆給謝蘭生——我倆非打起來不可?！?/br>
    第8章《生根》（六）

    場地搞定，《生根》劇組等著開機，資金問題暫不想了。謝蘭生把拍攝計劃又修了修，將需要在“盱眙鄉(xiāng)”拍的場次都并到一起，拍攝計劃精確到天。

    而男女主，莘野還有歐陽囡囡，也都開始背臺詞了。

    歐陽囡囡沒上過學(xué)，不大識字，謝蘭生便一句句教，十分耐心。歐陽囡囡死記硬背，還在旁邊畫畫兒，看到“橫”字就畫一道橫線，看到“豎”字就畫一道豎線，用以輔助，這樣一來，她每回看到幾個標(biāo)志便能想起整句內(nèi)容。

    因為聰明，通過這樣的方法她可以背出“彩鳳”的詞，可謝蘭生心疼囡囡，便在市里給她買了幾本兒童用的教材，先教對方漢語拼音，再系統(tǒng)地教對方讀書認字，有空就教，從不間斷。歐陽囡囡愿意用心，很快會了幾百個字。

    謝蘭生對歐陽囡囡說：“囡囡，如果不愿再回鄉(xiāng)里，可以繼續(xù)當(dāng)演員的。不過，要是不認字兒，就沒辦法看劇本了，不是每個導(dǎo)演都能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教你念的?！?/br>
    “嗯?！睔W陽囡囡今年22歲，眼睛大大，皮膚白皙，“謝導(dǎo)，我會好好學(xué)的?！?/br>
    謝蘭生就擼擼她頭：“乖?！?/br>
    “謝導(dǎo)，”歐陽囡囡說，“您帶我出來演戲，還教我讀書寫字，您是我的大恩人了?！?/br>
    謝蘭生有一些別扭：“別這樣講，應(yīng)該的?！?/br>
    “是真的?！睔W陽囡囡道。她在18歲和20歲時曾分別要結(jié)婚嫁人，然而兩個男人都去世了，一個發(fā)病，一個墜河，于是她就變成“克夫”，在老家被避若蛇蝎。是謝蘭生給她勾畫了另外的一個未來，讓她覺得，雖然她的翅膀柔弱，卻也能飛到海那邊兒去。

    謝蘭生沒想到的是還有個人也需要教，也不認字。

    莘野。

    不過，與歐陽囡囡不同的是莘野具備初三水平。基本字詞沒有問題，可以閱讀劇本的99%，只對個別生僻的字不認識或不理解。莘野聽、說非常不錯，他普通話極為標(biāo)準(zhǔn)，基本沒人可以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中國“土著”，然而一到書面用語就差一些，比如罕見成語。他字其實還蠻漂亮，但寫不出太復(fù)雜的。他會漢語、德語、西班牙語，但水平都不如英語。

    莘野這人背景復(fù)雜。他的外公在1937年左右選擇輟學(xué)，加入國軍，在xx省曾因負傷獲陸?？找坏泉?wù)隆?945年參加全國考試被保送到美國陸軍參謀大學(xué)，1950年以中國駐日代表團的團員身份再度赴美，拿了一個博士學(xué)位，師從著名的哲學(xué)家。莘野他媽1948年出生，22歲那年跟中國人生下莘野這個東東。1977年，文x結(jié)束后，莘野父親報效祖國可是母親不愿離開，兩個人以離婚收場，莘野mama自己把他好吃好喝撫養(yǎng)長大，到1983年才再次嫁人，莘野那年是十一誰。因此，由于生母生父有一方是美國國籍另一方是中國國籍，莘野兩個國籍都有，可以18歲再做選擇。不過，誰也沒有想到，莘野在他18歲時竟獨立獨行選了中國，被說“想一出是一出”，然而人家莘野說了，持美國籍進入哈佛不能證明自己牛逼，當(dāng)中國人考上哈佛才能顯出他的本事，乍聽起來非常扯淡，然而莘野太飄忽了，太神了，他周圍人也并不能十分肯定他是扯淡，畢竟“路太簡單，太easy了，我要提高生存難度”這事對于莘野來說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總而言之，莘野英文比中文溜，還能寫得一手好字。然而因為生母生父都是華人，還很愛國，莘野從小就說中文，聽不出來任何口音，比一般人地道多了。他就讀寫有些費勁，跟剛上初中的差不多。

    意識到了這點以后，謝蘭生也“教導(dǎo)”莘野了。

    莘野每天用筆圈出他不認識的幾個字，等謝蘭生教完囡囡再回房來教他。不過莘野聰明，“基礎(chǔ)”也好，謝蘭生念一遍之后莘野就能全記住了。

    …………

    在開拍的前個晚上，謝蘭生到歐陽囡囡的房間去陪她背詞，花了整整兩個小時，讓囡囡把《生根》劇本從頭到尾又過了一遍，才終于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