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電影人_分節(jié)閱讀_2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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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青藏鐵路全線通車,山西曝光了“黑磚窯”。國有企業(yè)高歌猛進,中國移動市值超過Vodafone,成為全球最大的電信企業(yè),中國工商銀行在同一年成為全球最大的金融機構,被戲稱為“宇宙第一大行”。國際上,朝鮮進行了第一次核試驗,Twitter正式上線,比Facebook要晚兩年。 在電影的這個領域,5月22日,廣電總局正式通過《電影劇本(梗概)備案、電影片管理規(guī)定》,又進一步地明確了禁止/應刪的內(nèi)容,不過,兩條兜底性的條款“法律、法規(guī)禁止的其他內(nèi)容”和“違背法律、法規(guī)的相關精神的”仍在新版《規(guī)定》上面。 5月,廣電總局還發(fā)布了《關于調(diào)整電影審查委員會、電影復審委員會組成人員的通知》,首次列出審查委員會/復審委員會名單,其中包括五位導演,十二位從業(yè)人員,比如雜志總編、大學院長,而其他的二十八位皆為行業(yè)管理部門和其他部門宣傳口的負責人,比如電影局的正負局長、各處處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婦聯(lián)、教育部、共青團中央……的宣傳部正/副部長,也就是說,官方名額占絕大多數(shù)。 不過,人們能看出來,審查尺度較過去松了。2003年電影改革以后,被電影局“斃掉”的片一共兩部,基本能上。 只是相關審查標準叫電影人仍感飄忽。這年,一部古裝大片帶有一些血腥、裸露,電影局的專家認為這部片子質(zhì)量很高,可以沖奧斯卡,于是不愿這部電影被動刀子、影響藝術,最后直接亮了綠燈??呻S后,這個片子在美國等只拿到了R級分級,電影人們議論紛紛,“人治”“法治”再上臺面。 這年,謝蘭生又回歸文藝,他拍了個《蒼茫大地》。他在這部電影當中進行了大量的實驗,反傳統(tǒng),反套路,比如,引發(fā)主角重大轉(zhuǎn)折的全部是小事瑣事,電影觀眾完全無法立即察覺它們的影響。謝蘭生說,“我發(fā)現(xiàn),普通人的一生往往被小事所改變、扭轉(zhuǎn)”。 因為“有趣”,《蒼茫大地》在威尼斯又摘下了金獅獎。謝蘭生也頭回發(fā)現(xiàn),同部電影參展、公映的審查是兩個標準,導演可以送審兩次。 謝蘭生蠻喜歡威尼斯電影節(jié)的。在“三大”里,戛納比較注重商業(yè),柏林比較注重“社會意義”,而威尼斯比較強調(diào)藝術。它并不在本島舉辦,而是在某度假島,叫利多,距離本島20分鐘,藍天白云,悠閑舒適。電影節(jié)人并不多,它雖然在2002年開了交易市場,買片賣片的也不多。創(chuàng)作者們聚在一起,吃哈密瓜,乘貢多拉,很純粹,是非常難忘的經(jīng)歷。 《蒼茫大地》還入圍了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并不要求全球首映,只要求亞洲首映,《蒼茫大地》符合要求。 電影節(jié)的結(jié)束當晚謝蘭生又非常開心。他出來后一小販向他極力推銷“兜襠布”,鐮倉特產(chǎn)的兜襠布,還叫他無論如何試穿試穿。蘭生試了,也買了,而后,西褲外面套兜襠布,與莘野肩并肩地一路走回到了酒店,這一幕被記者拍下,取名“瘋瘋癲癲的謝蘭生”。 這部電影回到國內(nèi)后打破了文藝片的票房紀錄?!兑灰婄娗椤返暮每诒牡拇_確是有幫助的。 這一年,深藍影業(yè)一部犯罪、一部古裝輪番上映,加上年初那個喜劇,總共4億票房入賬,凈利1.8億,其中,喜劇票房1.4億,古裝2.2億,犯罪則是比較一般,只有5000萬。 深藍影業(yè)在上海開了第二家“深藍影院”,與北京的模式相同。 莘野爸媽來住了一陣,走的時候,莘野mama覺得兒子在這房子太委屈了,上下兩層才500來平,加上院子才1000多平,給他買了一巨夸張的,在香山那邊,不過兩人嫌距離遠,很少去住。 另外,出柜后,兩人似乎更黏糊了。 ………… 2007年,股市癲狂,樓市也癲狂。死寂多年的A股迎來空前絕后的大牛市,股指一年翻了一番,房市同樣漲了一倍,某些地方甚至漲了二到三倍,北京東西城區(qū)的二手房年初價格還是一萬,年末就是三萬了,中國富豪榜前四位全都是地產(chǎn)商人。貿(mào)易順差創(chuàng)下新高,在國際上,“中國制造”遭遇到了反傾銷和信任危機,人民幣被迫開始升值。 深藍影業(yè)繼續(xù)出品莘野相中的電影,一部票房2.1億,另一部票房4000萬,又是賺了一億多。 這一年,對謝蘭生來說,是災難性的一年,也是蛻變的一年。 他拍了部非常非?!爸掠簟钡钠?,叫作《白馬》。他沉浸在四個主角悲傷至極的狀態(tài)里。他是角色,角色是他,不能抽離,無法自拔,完完全全投入進去。這個狀態(tài)在謝蘭生做后期時到了頂峰。莘野感覺到了不對,放下工作,到澳洲陪著、伴著。 可有一回,深藍影業(yè)遭遇危機,莘野畢竟是一個CEO,對員工們需要負責,于是被迫回國兩周。謝蘭生只說他沒事,那個時候,也真還好。 可ABCLAB臨時利用關系為這電影做了試映——不大正規(guī)的試映。他們請來一些大導,觀看片子,給出評價。謝蘭生想莘野現(xiàn)在焦頭爛額,沒提這茬。 結(jié)果,完全沒想到,蘭生受到猛烈批評。謝蘭生的導演生涯從未遭受如此惡評,他受不了。最最嚴重的問題是,謝蘭生他自己對這新的電影也不喜歡,而且,這一兩年他常感到腦子空空、力不從心。 他知道,一個導演的巔峰期基本只有十幾年。只要過了這十幾年才華會斷崖式下跌。一個導演所鐘愛的創(chuàng)作手法是有限的,十幾年后,他們大多只是重復自己罷了,可問題是,首次運用一個手法會很興奮,作品也有靈氣,可第二次用、第三次用……就會麻木,作品隨之平庸。如黑澤明一生都有好片子的鳳毛麟角。 謝蘭生他時常感覺自己到了這個階段。對新本子,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拍攝,應該如何制作。 非常痛苦。 同時,年紀不饒人,極其繁重的工作量也讓他的身心俱疲。 這場試映回來路上,謝蘭生是自己開車的。為應付突發(fā)狀況,謝蘭生早考了駕照,但莘野說他迷迷糊糊,總喜歡魂游天外,叫小綠在謝蘭生拍電影時充當司機。基本上,謝蘭生跟莘野一起才開開車,防止手生??赡翘炷?,馬上出門了,小綠竟然肚子絞痛,為不遲到ABCLAB的活動謝蘭生便自己去了。 一連串的巧合,仿佛天意。 受到批評,高速路上,謝蘭生還挺難受的,真有些渾渾噩噩。而后,開著開著,他前面的大型車上突然掉落一個東西,謝蘭生則本能一躲,方向盤不受控制,他手里的雷克薩斯直直撞向路邊欄桿?。?! 當后來細細回憶,謝蘭生總依稀感覺,失控的前兩三秒他是沒有踩剎車的。 好像在想,他不行了,要完蛋了,他拍不出好片子了。那是不是,在這里結(jié)束最好,停在最美好的時候最好。 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可能都有向死之心,只是過去,謝蘭生幸福、開心,甚至非常幸福非常開心,從未察覺到這一面,可2007年,《白馬》的四個角色,《白馬》的全面潰敗,讓這一面出來窺視了。 可緊接著,兩三秒后,謝蘭生就想起莘野,他拼了命地踩剎車,連右腿都要痙攣,而后車子撞上欄桿,謝蘭生則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 莘野坐在他的床邊。 這一輩子唯一一次,他見到了莘野的淚。那么晶瑩,那么美。 他就覺得,莘野在這,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即使……再也沒有好的作品,即使,自己真的江郎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