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熱切，一個疏淡。

    “你怎么……”

    容晟一感應到容徽的靈氣波動，就知道他已經(jīng)醒過來了，他連忙拋下周堯叫來的外賣燒烤，直接奔上了樓。

    卻沒有想到，打開門的瞬間，他看到的竟然會是這樣一幕。

    桑枝又悠悠轉(zhuǎn)醒，一開始她還沒搞清楚狀況，直到她稍稍偏頭，原本要打哈欠的嘴唇微張，卻輕輕地蹭過了容徽的臉頰。

    一時間，四目相對。

    桑枝眨了眨眼睛，她忽然聽見有人在猛烈地咳嗽。

    她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容晟。

    桑枝的臉頃刻紅透。

    她連忙掙脫開容徽的束縛，著急慌忙地站了起來，她看了一眼容晟，又看了一眼容徽，就重新蹲下身，去把容徽扶起來，讓他重新坐到床上，然后才說，“我想喝點水，我先出去了?！?/br>
    當桑枝走出去之后，房間里頓時便只剩下靠在床頭的容徽，以及走進來之后，就一直站在那兒，看似有些忐忑躊躇的容晟。

    跨越千年的歲月，這當是這一對父子，這多年來，第一次相見。

    當初息蕊帶著剛出世的容徽消失得毫無征兆，容晟找遍了九重天，翻遍了蓬萊仙島，也一直沒能找到她和容徽的蹤影。

    這多年來，容晟也時常會想，息蕊到底為什么要離開他。

    難道是她同他作為夫妻的這些年來，他仍舊未能讓她看清他的心意？

    又或者，

    她移情別戀了？

    作為帝君的這些年來，容晟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用來思念妻子，思念兒子，也花了太多的時間去思考自己與息蕊之間，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直到現(xiàn)在，當他聽了孟衍同他說了那許多的事情，容晟方才知曉，原來自己的妻子在嫁給自己之前，身體里就已經(jīng)住進了另一個魔女的魂靈。

    他也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究竟背負了什么，這么多年來，她顛沛人間，又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

    而他的兒子容徽，又因此而遭受了怎樣的不幸。

    容晟大約是第一次這樣深深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這大約是他第一次這樣認真打量著他的模樣。

    “你還是像你娘多一些?！?/br>
    容晟盯著他良久，才忽然開口，嗓音莫名有些發(fā)干，又好像在刻意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徽兒，”

    他的那雙眼睛到底難掩微紅的痕跡，“我是你的父君，容晟。”

    闊別多年，當他再見自己的兒子時，便見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容晟盼著這一天很久了，可當他真的站在容徽的面前時，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此刻他的兒子望向他的目光，是如此的陌生平淡。

    容徽也說不清楚這一刻的自己內(nèi)心里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也許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太久太久，令他在人間作為一個凡人而活的那時候，他對于親情的期盼早已經(jīng)消失在了那對養(yǎng)父母的冷漠苛待里。

    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心情來面對自己這位忽然出現(xiàn)的父親。

    “對不起兒子……”

    容晟到底還是沒有憋住，他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兒，伸手抹了抹自己發(fā)紅的眼睛，竟然掉了眼淚，“你受苦了啊……”

    “你可千萬不要不認我啊，我這么多年了，想你娘和你想得吃不下睡不著，可難受了?！?/br>
    “……”容徽原本平淡的神情終于有一絲龜裂。

    他大約是也沒有想到過，他的親生父親，竟然會是這樣的。

    這一點也不是像是位居萬神之上的帝君。

    容晟卻忽然想起他的妻子，神情添上幾縷愁緒，“只是可惜，你娘還睡著呢?！?/br>
    原本顏霜一死，息蕊也該跟著一同喪命。

    共生咒本無解，但若施咒人以破滅魂靈為代價自愿承受反噬的后果，那被施咒的人便也能獲得一線生機。

    顏霜如此自私冷血，做盡惡事，卻在最后關頭，放過了息蕊。

    也許是這多年來，她受盡孤獨，長此半生也唯有息蕊長伴身側(cè)，她和息蕊之間，或許早已經(jīng)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概括的關系。

    當年在蓬萊，體弱多病的蓬萊神女也曾對她身體里住著的小魔女有過一些溫暖的印象，是因為當初萬仙會上，是顏霜替她守住了自己作為神女，而本該擁有的自尊，后來凡塵一游，也是顏霜替她懲治了言語輕佻，心懷不軌的照海仙尊。

    顏霜勇敢，果斷，囂張又耀眼。

    而息蕊被父君護在象牙塔里，不知風雨，不見險惡，她從來溫柔乖巧，是父君掌上的那顆易碎的明珠。

    可曾經(jīng)的息蕊，也曾羨慕過那樣的顏霜。

    這是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顏霜總是說她笨，總是嘲笑她天真，卻又還是總替她解決許多的事情，那時的息蕊，也曾偷偷將她當做jiejie一樣的存在。

    顏霜這一輩子殺人無數(shù)，她此生的溫柔，更多的都給了她的蘭草秋昀，后來也許也有一些是留給了息蕊，而對于容徽，她或許也是在乎的。

    畢竟，容徽是她生下來的。

    否則她不會執(zhí)著于要他徹底成為一個無情的人，她也不會親手殺了他的那對養(yǎng)父母。

    息蕊曾對她說，“顏霜，你摸摸我的肚子，他在動。”

    “他是我的孩子，也算是你同我一起孕育的，你不要殺了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