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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姓葉?” 葉家家主一時間啞口無言。他把幼年神明視作葉家之后的庇佑,怎么能樂見對方喜愛除葉家之外來分羹的外人? 他甚至分不清葉言之到底喜歡那孩子什么。是長相?氣質(zhì)?還是旁的? 葉家赫赫揚揚許多年,子孫滿堂,其中也有許多尚且年幼的小孩。他試著找過同樣生病的、同樣具有那種無害的軟綿綿氣質(zhì)的、同樣有棕色眼睛的,可以說是各種可以嘗試的,他都悉數(shù)嘗試了一個遍。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幼年神明對其他人,看都不看上一眼。 “也不要將其他人再帶過來見我,”幼年神明輕聲道,“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并非什么慈悲的神。相反,他偏執(zhí)、陰鷙、無情,除卻他已然認定的,誰也無法讓他改變主意。 葉家家主訥訥,許久才道:“可他的壽命……” 葉言之沒有再說話。 他的偏執(zhí)其實在此刻已經(jīng)展露了頭角,讓他下定了決心,不顧一切要護住他決定護住的孩子。 寇冬就是獨一無二的。幼年神明喜歡他偏棕色的、半透明的瞳孔,蜜糖似的半化不化;喜歡他細而軟的發(fā)絲,從他的額頭上溫和無害地耷拉下來;喜歡他的頭靠在自己膝上,傳過來的半溫半熱的體溫;喜歡他脖頸上頭露出的兩截淡青色的、仿佛暈染開了的血管。模樣,氣質(zhì),經(jīng)歷,正是這些讓人獨一無二、不同尋常。莫要說是代替,連相似都是一種奢望。 葉言之的目光逐漸凝聚起來。他直直地眺望向遠方,在那里高高的屋檐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xiàn)。 “錯,”心底有一個聲音斬釘截鐵地告訴他,神印嗡嗡震動,發(fā)出了有史以來第一次的尖銳提醒,“你不能這樣想。這個念頭,會讓你生出嗔怒、生出癡念、生出陰暗面,一旦陰暗面出現(xiàn),你將最終萬劫不復——” 但葉言之毫不猶豫地將這道聲音掐死了。 “我不會看他死?!?/br> “我不會——看他死。” 他在一個晚上忽然教給了寇冬一個新的游戲。 “捉迷藏?!庇啄晟衩鞲嬖V他,“藏起來,藏好了——不要被發(fā)現(xiàn)?!?/br> 小寇冬仰著臉挺迷茫地看他,因為言之哥哥還拉著他的手,兩個人的手握的緊緊的,沒有要松開的樣子。 可這要怎么捉迷藏呢,藏的人和捉的人不就他們倆嗎? 葉言之的手很涼,不像他那樣溫熱。 “不是我捉,”幼年神明淡淡道,“會有人來捉?!?/br> “會有人來……陪我們玩?!?/br> 在一天深夜,葉言之把他從夢中喚醒??芏痤^來,卻聽見了一種奇異的、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那腳步拖的很緩,每一步都仿佛沉重而吃力,伴隨著這腳步的,還有鐵鏈嘩啦啦的聲音。 有人來了。 葉言之二話不說拉起了他,捂住他的嘴搖了搖頭,示意他:藏! 他們還拉著手,悄悄地從房里溜出,一路溜到庭院。那種聲音時遠時近,寇冬瞥見了一個又瘦又長的黑色影子,裹著厚重寬大的兜帽,手中有一柄不同尋常的尖尖模樣的武器。 他身上充斥著那樣濃的低沉氣息,讓小寇冬莫名覺著駭人。他往幼年神明的身旁又縮了縮,小聲問那是誰。 幼年神明也如實回答他了。 “是死神?!?/br> 寇冬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死……神?” 他自然知道死神是干什么的。他母親成日里求神拜佛,也時常在家里為死神擺供桌,求對方看在這些貢品的份上,放過自己兒子。從那時起,寇冬就知道了,死神是來把他帶走的。 他的蜷縮很快被葉言之感覺到了。 “不用害怕,”神明用小小的手掌捂住了他的耳朵,“不用害怕……” 他們一同望向面前的庭院。白霧飄渺里,有黑色的陰影逐漸逼近。 另一端,卻是幼年神明低緩的聲音。 “你只把這,當做是一場捉迷藏?!?/br> 捉人的是鬼,被捉的是人。 不要讓鬼發(fā)現(xiàn)你的身影—— 寇冬驟然閉起了眼,死神的身影已經(jīng)近在面前,鐮刀的寒光頻繁于他面前晃動著閃。他甚至能看到那兜帽下一雙沒有任何生氣的眼,它們注視著他,冰冷的,不帶感情的—— 他想喊,想放聲大叫。心跳的快從胸腔里蹦出來,他意識到自己還是要死了。 躲不過去的,——他必須得死。這好像是一個無法逃脫的注定式結(jié)局,無論他經(jīng)歷過多少次嘗試,都改不了早亡的命運。 可幼年神明還是沒有松開捂住他耳朵的手。 “我會讓他看不見你。” 他宣誓似的喃喃,把孩子向自己身邊拖的更近。寇冬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氣息,仿佛是高山上的雪,又或者冬天筆直挺立的松樹。隔著朦朦朧朧的白霧,他深濃的眉眼依舊清晰可見。 “我會,讓他看不見你。” 他強硬地在死亡里為他劈出了一道生機。在后續(xù)數(shù)不清的日子里,無數(shù)場捉迷藏就在小小的庭院里展開,又從這小小的院子擴展到了寇冬生活的街道、擴展到了整個亡人,他把寇冬藏在了游戲的核心,一次次帶著他的孩子脫離了死神的陰影。 就像他當初對寇冬所說的,這是一場游戲,一場回合制的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