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園的時候，那些散修想要看我的笑話，唯有你是真心幫我的。在鳳棉城相遇其實只是第二次見面，你就相信我不是殺人兇手，還答應(yīng)幫我找到當(dāng)年屠寺殺人的兇手。你為我擋過箭，跟我一起去兇險無比的大荒山，在李家村的時候夜夜陪我布陣招鬼，在連云府見我被女鬼引出去了也追著出來，最后掉進(jìn)了地下暗河……就連我要跟他們?nèi)ネ谀愕哪箈ue，你都跟來了?！?/br>
    司淮聽著他用一種追憶往事的口吻說出這番話，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還是沒說什么。

    吾念將他細(xì)微的變化看在眼里，輕輕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你在我心里也是不一樣的，只是我知道了你的心意之后，又不敢承認(rèn)了而已?！?/br>
    司淮端了一晚上的冰冷神色終于在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慢慢化了去，變成了不可置信的訝然，褪去厲色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瞼上的一點紅痣半隱半現(xiàn)。

    不等他說些什么，吾念已經(jīng)自顧自地往下接話。

    “第一面見你，我就覺得你似曾相識，或許這就是佛祖允下的緣分吧。起初我只是覺得你和別人有些不一樣，可后來一次次看著你為我受傷，我總會忍不住責(zé)備自己沒有保護(hù)好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你在身邊，適應(yīng)了我做什么你都陪我，所以那時你離開連云府的時候，我竟然失落了?！?/br>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我只知道你在我心里慢慢有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李家村那一次我確實沒有睡著，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你的心意，也不知道怎么面對我自己，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和尚會有什么情愛之事，還是和一個男子?！?/br>
    “可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是為了修成正果而出家的，那么我積德行善和喜歡你，有什么相礙呢？”

    “你……”司淮定定地望著身前的人，一時回味不過來這番話竟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司淮……祁舟……”吾念伸手輕輕撫上他緊皺的眉頭，輕聲道：“也許……我也是喜歡你的。”

    也許，我也喜歡你。

    這句輕飄飄的話像冬日過后吹拂大地的第一縷春風(fēng)，將司淮強(qiáng)行凍上的一顆心一點點潤化開來，重新注上了鮮活的血液。

    他苦苦等待著的，不過就是這么一句話。

    錯亂了三百年的時空之后，他想從這和尚嘴里聽到的，這句話。

    可是這些話說得遲了一些，他現(xiàn)在暴露了身份已經(jīng)被大半個仙門四下追捕，說不定再過些時日就會在什么地方被圍剿討伐，他連自己都不一定能保護(hù)好，又怎么去保護(hù)吾念的周全。

    司淮沉默了許久，才收回了停留在吾念臉上的視線，垂下頭仍有額前落下的散碎頭發(fā)遮住自己的神情，陰惻惻地冷笑了兩聲。

    “你在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以為我會相信？今天仙門的人追著我到了這里，你和盛錦承剛好就出現(xiàn)在這里，你不是想明白了，而是想幫著仙門引我現(xiàn)身，趁我松懈的時候好將我一舉拿下，是不是？”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被他拉得很長，伴著夜風(fēng)吹過的聲音，落進(jìn)了吾念的耳朵里。

    他從未對誰這樣袒露過心跡，在心里憋足了一口氣才將思忖了十幾日的話對司淮說了出來，這會兒連耳后根都發(fā)著紅熱，沒想到竟換來了司淮的懷疑。

    心里一時有些張皇失措，可不知為何，又有一種莫名地堅定和淡然。

    吾念伸手勾住司淮的下巴，將他低下去的臉抬了起來，望著他那雙有些微微發(fā)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說我待你是真心的，你信嗎？”

    司淮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唇一時忘記了動作，忽然覺得夜晚的寒風(fēng)吹得眼睛有些干澀，忍不住輕眨了幾下眼。

    吾念說什么他都是信的，就算他真的是和仙門聯(lián)合起來對付他，他也認(rèn)了。

    可他現(xiàn)在寧愿吾念站在仙門那一邊，也不想他在自己什么都沒有的時候，站到危險的邊緣來。

    “你走吧。”司淮輕輕拂開了他的手，到底還是心軟了，輕聲道：“跟我一起只會害了你?！?/br>
    吾念的眼里似乎有一道火光隨著落下的話音一起慢慢黯了下去，司淮別過眼不再看他，稍稍使了點力道就擋開了他抵在墻上想要困住自己的那只手，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祁舟……”吾念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追了兩步上前，伸手拽住了他的左臂。

    司淮忽然被用力拉了這么一下，手臂鉆心地疼了起來，不由得“嘶”了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袖袍底下掩蓋著的是紅蓮業(yè)火的灼傷，即便死后又重生整整過去了三百年，那灼透皮骨的傷還是會折磨著這具軀體。

    “怎么了?”吾念看著他臉色不大對，急忙松了手上的力道，想要拉開他的袖子查看。

    司淮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額頭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變成涼薄的慘白，齒關(guān)輕顫著擠出來兩個字，“沒事……”

    “你哪里像沒事的樣子?”吾念沉著臉色打斷了他的話，稍一用力掙開了他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衣袖，“是剛才打架弄傷……”

    他的話音忽地頓住了，眼里映入的纖細(xì)手臂纏著一圈圈扎眼的白色紗帶，滲出了幾點殷紅的顏色。

    已經(jīng)包扎過了，就肯定不是剛剛受的傷了……方才在陰影暗處不覺得司淮臉色慘白，也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抓疼的，還是已經(jīng)忍了許久的疼痛在和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