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接第三章）

    從那天在餐廳重遇徐靜之后,宋歌的微信里面就多了一個人的好友申請,宋歌并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也無從拉黑他,他便每天晚上拿好友申請理由當聊天渠道,樂此不疲地匯報著自己的日常生活.

    宋歌就當沒看到,徹底忽略了通訊錄那欄.日子還是繼續(xù)前進.

    到了五月份,宋歌飛到了云南,進行為期半個月的實地探訪.近年來,很多村子里的適齡兒童逐漸減少,有的學(xué)校整個學(xué)校也就只有十幾個孩子,通常是一個老師教所有的課程.針對這種情況,政府正逐步嘗試關(guān)停部分村級小學(xué),將學(xué)生劃分到附近的城鎮(zhèn),以此提高入學(xué)人數(shù),提升教育質(zhì)量.

    但云南地區(qū)多山林,處于交通考慮,部分小學(xué)還是被保留了下來.宋歌這次考察的就是這部分學(xué)校.這就意味著她每天都要在山林里面穿梭.

    一整天的山路走下來,宋歌連鞋上的泥點都懶得擦,更別說是花心思看徐靜的短信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也是最偏遠的學(xué)校,宋歌他們需要開車到最近的山腳下,然后步行五個小時山上,才能達到學(xué)校,她們決定在這里住上兩個晚上,以此更好地了解孩子們的需求.

    第二天早上,徐靜和助理踩著泥濘走到學(xué)校時,看到宋歌正領(lǐng)著孩子們在cao場上玩耍.

    說是cao場,實際上就是稍微平整一點的黃土地,因為云南開始進入雨季,黃土地在雨水的沖擊下,變成了泥土地.剛開始宋歌還是帶著孩子們在泥地里面捏泥巴,不知是怎么的,捏泥巴游戲逐漸演變成了泥團大戰(zhàn).

    孩子們在泥土里面翻滾著,拿著泥團扔向彼此,宋歌非但沒有試圖維持秩序,反而加入到了這團混戰(zhàn)之中,她一只手拎著一個孩子,轉(zhuǎn)動著身子,將孩子們甩了出去.順著慣性飛出去的孩子們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興奮了.

    他們接二連三地涌到宋歌身邊去,很快宋歌的身上的顏色就和泥地沒什么區(qū)別.

    宋歌的臉上沾滿了泥土,有幾塊是之前蹭上的,已經(jīng)逐漸干裂,又有幾塊是剛剛孩子們用手摸她的臉,新沾上的.

    徐靜就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宋歌和孩子們玩作一團,笑容燦爛地就好像能驅(qū)散籠罩在山間的濃霧.

    站在他身后的助理有些好奇地探頭探腦,可任他怎么努力地去看,也看不出眼前這個泥猴一樣的女人是他之前在餐廳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徐靜見宋歌有些累了,氣喘吁吁地坐在泥堆里,便走上前去.

    在宋歌旁邊,不知疲倦地蹦跑著,繼續(xù)用泥土作戰(zhàn)的孩子們,一個不小心正撞在了徐靜的身上.

    徐靜把沖到他懷里的孩子拉開一點,用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有沒有撞疼了?”

    那孩子倒也皮實,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之后,便逃走了.

    宋歌一見孩子撞到了人,就連忙從泥地里爬了起來.正準備沖過去,可一看來人,就慢下了腳步.

    徐靜見她站在原地,就朝她走了過去.

    孩子們一見徐靜朝宋歌走去,還以為是大人的陣營來了新的幫手,便玩得越發(fā)起勁了.他們重整旗鼓,拿起泥巴,以宋歌和徐靜為中心,從四面八方朝他們?nèi)映鲎灾频哪喟驼◤?

    宋歌下意識伸手阻止,想要說些什么,可沒等她說出口,孩子們的泥巴就先到了,她只能左躲右閃的.

    徐靜此刻卻分外機靈地一只手把宋歌拉了過來,護在自己的身旁,同時也不忘彎腰,從地上撿起泥巴,朝小子們的頭領(lǐng)扔去.

    孩子們見徐靜把宋歌護在身邊,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哇”地起哄聲,手上還不停地朝兩人扔著.

    宋歌見狀也顧不得其他了,她再次蹲下,兩只手抓滿泥巴,朝四周扔去.

    站在旁邊的助理目瞪口呆地站在cao場外圍看著中心和孩子們玩得起勁的徐靜,心想徐總真的是瘋了.同時還不忘,稍稍后退了幾步,避免自己也被卷入戰(zhàn)局.

    一場“戰(zhàn)斗”下來,就連徐靜都有點疲憊,孩子們?nèi)齼蓛傻刈诘厣?靠著彼此.宋歌開始將孩子們從地上拉起來,領(lǐng)著他們?nèi)ao場旁邊的水龍頭那里把手和臉洗干凈.

    cao場上還剩下兩個散兵游勇仍不可停歇地玩著,徐靜無法,只能一只手抱著一個,一只手牽著一個,跟在大部隊的身后,把他們送去洗漱.

    孩子們都是村里的小孩,等洗漱完了,宋歌便讓他們直接回家換衣服.

    宋歌這才有時間站在水龍頭前,用水清洗著臉上的泥土,這水龍頭的水是直接從山泉里引出來的,格外清冽.她用手掌朝臉上潑了幾回水之后,把心中設(shè)下的墻又重鑄回來.

    她轉(zhuǎn)身問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徐靜說:“你來干什么?”

    徐靜走上前去,想要用大拇指擦去宋歌臉上還殘留著的土漬,卻被宋歌扭頭避開了.“我們公司贊助了你們的活動,自然要來探察一下活動開展的情況.”

    還沒等宋歌想要要怎么回復(fù)他這個頗為正當?shù)睦碛?云南的雨沒有預(yù)警地“嘩”一下撒了下來.

    宋歌連忙往旁邊的校舍里面跑過去,徐靜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這點雨在他看來也算不上什么.

    宋歌跑到校舍里的時候,里面和她同行的兩位同事正好在下了課,坐在教室里面聊天.

    他們看著宋歌和徐靜前后進入教室,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宋歌無奈之下,只好向他們介紹:“這是徐靜,東方紅藥業(yè)的董事長,他們贊助了我們這次的項目,所以來視察.”

    原先隨意地坐在課桌上聊天的那兩位同事連忙站了起來,走上前去.

    徐靜面帶微笑地伸出手,和他們一一握手,然后說:“你好,談不上視察,我就想來孩子們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還有哪些地方我們能夠幫忙的.我很欣賞你們項目的理念,我們所要提供給孩子們的不僅僅是物質(zhì)上的東西,還需要擴展他們的眼界,增強他們的自信,讓他們知道未來并不局限于自己生活圈層里的某幾條路徑.”

    那兩位同事連連點頭,“是的,我們這次來看到很多孩子,跟他們交流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些孩子說想要輟學(xué),我們問他們?yōu)槭裁?他們回答我說,讀書有什么好的,我現(xiàn)在去工廠上班的話,一個月就能拿五千塊錢呢.”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兩位同事請徐靜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徐靜修長的雙腿坐在兒童的椅子上頗為局促,但他臉上的神情卻看不出絲毫的局促,反而自若地跟宋歌的同事們聊了起來,從他們項目的運營狀況、難處談到他們這次考察的發(fā)現(xiàn)的問題與體會.

    宋歌則躲到教室的角落里跟領(lǐng)導(dǎo)發(fā)起了短信.感謝中國移動的建設(shè),即使在偏遠的山區(qū),瓢潑大雨中她仍能用僅存的一個信號與外界聯(lián)絡(luò).

    “老大,怎么贊助商來視察,你也沒有提前告訴我?”

    那頭的回復(fù)很迅速,一看就是正拿著手機在開小差.“人家也是昨天才聯(lián)系的我,說要來看看你們工作的情況,還讓我保密.你知道的,我們這行,給錢的就是老大,這年頭要點捐款不容易啊.”

    他說完這句話,還頗為形象地發(fā)了一個兩只手捧著飯碗的乞丐表情包.

    “手里捧著窩窩頭,菜里沒有一滴油.”他發(fā)表情包還不過癮,還給宋歌發(fā)了一段語音,語音里他特意用蒼老的聲音,唱著悲傷的歌謠.

    宋歌調(diào)低音量,一點開語音,便馬上又把語音關(guān)了掉.

    可這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教室那頭正在聊天的三個人一齊轉(zhuǎn)頭看向宋歌,徐靜臉上的笑意幾乎已經(jīng)藏不住了,另外兩個同事由于聽出了自己老大的聲音,不由得帶著一臉尷尬的神色.

    宋歌見他們轉(zhuǎn)過頭來,連忙把頭低下,假裝沉浸在聊天之后,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光.她在心里默念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得就是別人.”

    夜色漸深,可雨勢沒有絲毫放緩的趨勢.學(xué)校里原先的老師看宋歌他們過來便拜托宋歌他們幫忙代一天的課,讓他們好有時間下山采買一點必需品.

    可現(xiàn)在看來,他們應(yīng)當是趕不回來了.

    宋歌繼續(xù)給領(lǐng)導(dǎo)發(fā)短信請示,“那他們晚上住在哪里啊?現(xiàn)在雨下得這么大,哪里都去不了.”

    “哈哈,我讓他們帶了睡袋.我跟他們說過了,這邊條件不好,要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就讓他們跟一杭一起,睡教工宿舍的上下鋪就可以了.表現(xiàn)一下我們基金會艱苦樸素的作風.”

    宋歌給他發(fā)了個滿臉黑線的表情包,心想怪不得我們基金會募資這么艱難.

    他們看著窗外的雨,商量著晚上還是拿著睡袋一起睡在教室里好了,彼此警覺一點,這種雨是有可能把房子下塌的.

    宋歌他們穿著雨衣,頂著大雨回宿舍拿睡袋和干糧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了帶著兩個睡袋,跑到其他教室的徐靜助理,便讓他也到他們教室集中.

    由于雨下得太大,電力也變得不穩(wěn)定,校舍里低瓦數(shù)的日光燈昏暗地一閃一閃的,他們擔心日光燈爆炸,就直接把燈關(guān)了,點起了應(yīng)急燈.

    他們把幾張課桌圍在一起,把應(yīng)急燈和所有的食品放在了桌子的中間,幾個人圍著桌子坐著.

    徐靜坐在了宋歌的旁邊,他適應(yīng)良好地從桌子中心拿了一包小面包,拆開包裝袋,抓了一半的面包,扔向嘴里.

    旁邊的小助理好不容易跟大家匯合,馬上就和宋歌的同事混成了一團,幾個人說說笑笑的.

    “你們覺得這氛圍像不像我們小時候看的鬼故事.雨夜學(xué)校怪談.那個名叫一杭的男同事故意放低了音調(diào),拖長了語調(diào),悠悠地說.

    這時,窗外爆發(fā)了一陣驚雷,配合著他的語調(diào).

    徐靜明顯感覺到坐在他旁邊的宋歌身子瑟縮了一些,他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宋歌放在桌子下的手.他還記得宋歌怕黑,怕鬼.

    小助理興奮地搭話:“而且我們還在山上,等等有什么東西進來了,我們哇一下地四散逃開,跑到雨幕中,殊不知窗外的黑暗里,有無數(shù)只閃著亮光的眼睛.”

    宋歌本想直接把徐靜的手甩開,可聽到小助理這樣說,腦海里也不自覺想象起了相應(yīng)的場景,不由得握緊了徐靜的手.

    徐靜的嘴角隱秘地往上抬了一抬.

    宋歌另一位女同事也極為膽大,她開心地加入他們的討論,“我小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舉辦夏令營,那時候我們就半夜偷偷起床,在宿舍里面講鬼故事.”

    他們?nèi)?你一嘴,我一嘴的,將故事慢慢地拼湊完整,隨著外面的風雨,氣氛也越來越駭人.

    宋歌感覺身后有一陣風吹過,吹得她后背心直涼,她感覺她身后有人一直在盯著她,她這樣想著,想著,越想就越覺得身后有人,便雙手都抓住了徐靜的手.

    徐靜見狀,用屁股將自己坐著的椅子朝宋歌身后挪了一下,然后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都是假的,別害怕.”

    宋歌感受到徐靜在她的身后,心里逐漸地安穩(wěn)了下來,不再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

    從背后看,徐靜的影子迭著宋歌的影子,就好像徐靜從背后環(huán)住宋歌的身子一般,親密無間.

    其余三人正講得起勁,也顧不上兩人之間隱秘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