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愛不是合適,是遍體鱗傷仍抑制不
宋歌坐在出租車后座,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發(fā)呆。 霓虹閃爍的城市,是如此寂寞。 而是不是正因為這寂寞,人們才想將城市點滿了燈呢。 就像用爆竹聲驅(qū)散野獸,可用什么才能趕跑她身上那已經(jīng)融入血脈的愛呢? 徐靜,徐靜。 她和戴業(yè)是那樣的合適,只要她下定決心,她相信他們一定能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那人就算再合適,也不是徐靜。 也許宋歌心里清楚的明白,她要的不是合適,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和徐靜在一起。 宋歌按照酒保說的地址,在酒店一層酒吧的卡座里找到了徐靜. 徐靜正側(cè)身趴在卡座的桌上. 宋歌站在遠處愣愣地看了徐靜好一會兒。 久到連路過的人都對她投來側(cè)目時,她才鼓起勇氣走到徐靜的身邊。 她伸出手去,推了推徐靜的肩膀。 “起來?!?/br> 徐靜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宋歌,自嘲一笑,說:“宋歌?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宋歌走到徐靜對面的座椅上坐下,她看著徐靜頹唐的樣子,忍不住凄楚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 她在提醒自己蠢蠢欲動的內(nèi)心,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心軟。 一旁的服務(wù)員見她落座,給她端來了一杯冰水。 宋歌接過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徐靜的視線順著宋歌的動作,落在了宋歌拿起杯子的手上。 他看到宋歌中指處刺眼的亮光,眼睛一縮,“你要結(jié)婚了?” 他還沒等宋歌回答,抑或是不敢聽到宋歌的回答,便飛快地接過自己的話:“你跟他真的不合適.你真的了解他嗎?” 他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宋歌的右手,用指頭硬生生地把戒指從宋歌手上扣了下來。 宋歌吃痛地嘶了一聲,他才如夢初醒般,驚慌地揉了揉她的手指。 徐靜改成用兩只手抓住宋歌的右手,像是抓著隨時就要從指縫中溜走的珍寶一般。 他的雙目通紅,眼眶中有隱隱的淚光閃爍。 他眼里埋藏著一切脫離掌控的慌亂,又含著一些不顧一切的瘋狂。 “他們家不會允許他娶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的.” 宋歌手上用力,把自己的右手從他的束縛中掙開了去。 “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 “怎么和我沒關(guān)系呢?”他突然話題一轉(zhuǎn),指著周圍的裝飾,直起身體斜靠在背后的沙發(fā)上,“你知道這像哪里嗎?這像你們學(xué)院旁邊那個小酒館.“ 他的聲音又緩了下來,好像陷入到回憶之中, “那里經(jīng)常一個人都沒有,我坐在那里的時候就在想,這么難吃的菜,怎么會有人來呢?” 他說著笑了笑,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喉嚨里倒.“可我去了一次又一次。” 宋歌聽了,突然想到有好幾次,她在學(xué)校里都曾見到過他的身影,她還以為是自己發(fā)瘋了,出現(xiàn)幻覺。 突然間,一股眼淚從她心底的裂縫間涌了上來。 宋歌把頭別開,拭過眼角的淚。 她深吸了一口氣,硬下心腸:“徐靜,我不是來這里聽你發(fā)酒瘋的.“ 她聲音哽咽:”我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徐靜似乎是沒有聽到宋歌的話,繼續(xù)自顧自地說下去:“看著你急匆匆地從教學(xué)樓里面跑出來趕公交車,坐在鋪滿木頭的臺階上吃午飯,你也真是糊弄,每次都是一個三明治就解決了午餐.” “我第一次鼓起勇氣去那邊,是高思琳跟我說了一件事。我多高興呀,恨不得馬上就跑去告訴你,但我不敢,我害怕你說來不及,害怕你說不愿意。“ “我等啊等,怎么就等到你要結(jié)婚了呢?” 徐靜坐直了身子往前傾,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宋歌的臉:“結(jié)婚也好,結(jié)婚了也可以離婚,這下咱兩各一次,誰都不欠誰.” 宋歌的眼淚在臉上流淌著,沾濕了徐靜的手指。 徐靜就像在擦拭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別哭?!彼穆曇衾飵е鴱娙套〉倪煅?。 宋歌咬了咬下唇,她竟然又一次險些在徐靜的溫柔里沉淪。 她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起當年母親帶她和那人出去玩后,坐在回家的大巴里的場景。 母親滯滯地看著窗外朝她揮手的人,她用手指碰了碰冰冷的車窗,嘴角微扯,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始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 她轉(zhuǎn)過頭,面帶哀傷地強撐起一個微笑,摸了摸宋歌的頭。 宋歌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知道她不能成為第二個她的母親。 她撇開了頭,躲開徐靜的手。 徐靜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慌亂地抓起自己的大衣。,“對,我跟你換,你把這個戒指換上.” 他的手慌亂地試圖從口袋里面掏出什么東西,可是那里面什么東西都沒有。 他抬起頭來,倉皇失措地說:“明明在這件衣服的口袋里啊,這件衣服就是我那天去見你時穿的衣服啊.” “怎么就不見了呢?明明在這里的???” 旁邊的人看到這桌的動靜,或若有若無地掃視查探,或直接站了起來,毫不遮掩地看著熱鬧。 徐靜像是渾然不覺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他走到一旁,扯過宋歌的手,把大衣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來找找。” 宋歌不想再跟他做沒有意義的糾纏,她一把把大衣扔到地上,站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徐靜見狀,堵在宋歌的面前。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弓著腰,滿面討好的樣子:“你別生氣。我真的是喝多了,戒指肯定是在家里。咱們回家取好嗎?” 宋歌從未見過他彎腰。 他怎么能彎腰呢?她印象中的徐靜是那個天塌下來,都會直挺挺受著的人,怎么能彎腰呢? 宋歌順著他的脊背看去。 一件薄薄的黑色襯衫浮在他的嶙峋脊背上。 他又瘦了,瘦到她甚至能透過襯衫看到他凸起來的肩胛骨。 有那么一瞬間,宋歌忍不住想要去觸碰他的肩膀。 可當她碰到他的衣裳的時候,她就像被火燒傷一般,立馬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 那聲好,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宋歌拿起桌上還沒喝完的酒,一口悶了下去。 “清醒點!” 像是在對徐靜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她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淚憋回去,卡著嗓子,試圖將聲音變得更加強硬一些:“徐靜,我記得你以前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你去看我,只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你做的這些事情對我有任何好處嗎?” 她的尾音止不住地顫抖,眼角的淚水都似乎被這顫動所感染,滑落了下來。 “我們回不去了,徐靜。你放過我吧。” 說完句話,就仿佛已經(jīng)用盡了她全部氣力。她已無力支撐,搖搖晃晃的身子順著墻壁,一路滑落。 她蹲坐在墻壁前,把頭埋在了雙膝和手圍成的空間里,止不住地啜泣。 徐靜這才發(fā)現(xiàn)宋歌的異常,他慌亂地半跑半爬地靠近宋歌,絲毫顧不上腳上的踉蹌。 當他的手即將放在宋歌的肩上時,卻又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觸碰她,生怕這一點點的外界刺激會再一次擊穿她心里的防線。 他坐在一旁,兩只手放在一起摩擦著,直至溫?zé)?,才緩緩地用手輕觸宋歌的肩膀。 他的手一落在宋歌的肩膀上,宋歌便瘋狂地掙扎起來,甩開他的手。 徐靜連忙把手撤回來,后退了幾步。心被她的掙扎狠狠刺痛,千絲萬縷地碎片化作刀刃,讓他體無完膚。 他的聲音顫抖著,眼里閃爍著絕望,兩只手飄在空中,承諾著:“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他轉(zhuǎn)過頭去,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努力定下心神,卻怎么也抑制不住顫抖的手。 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在聊天記錄里滑動了幾下便找到了章蕓的對話框。 他直接給她打了過去,請她幫忙,過來接一下宋歌。 在電話快要結(jié)尾的時候,他沉默了一陣,良久沒有說出話來。 他攥住手機的手指,用力地有些發(fā)青。不管在心里如何強迫自己,告訴自己這是對的,這是對宋歌最好的選擇,他還是無法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電話那頭的章蕓不知道這邊還在不在線,不確定地喊了幾聲,“宋總?宋總你還在線嗎?” 徐靜這才強壓住自己的內(nèi)心,“也麻煩你叫一下戴業(yè),你一個人來可能不太方便?!?/br> 他說完就把電話掛了,走到一旁,拜托一名女服務(wù)生將宋歌扶起,送到一旁的有格擋的半包里。 宋歌在服務(wù)員的攙扶下,坐到了包間的沙發(fā)上。 她的雙手緊緊握著服務(wù)員給她遞來的溫水,眼神虛浮在水面之上,一言不發(fā)。她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個破布娃娃,精神渙散地游走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里。 徐靜坐在她身后的包間里,透過木質(zhì)的鏤空雕花屏風(fēng),看著她單薄的雙肩,掙扎間散落的頭發(fā)。 他已經(jīng)沒有立場再向前走一步,任何關(guān)心都是多余的。他放在腿間的手止不住的輕顫著,他反復(fù)拿起手機,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知道手機再次響起,章蕓發(fā)信息告訴他,她已經(jīng)到了,問宋歌現(xiàn)在具體在哪里。 他讓服務(wù)員去門口接章蕓和那個人,卻把自己隱在了屏風(fēng)背后。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章蕓跑到宋歌旁邊,看見宋歌的樣子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地問著。 戴業(yè)則對這種狀況熟悉了許多,他從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宋歌,一只手攬過宋歌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斜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幫宋歌扶著牛皮紙袋,嘴里輕聲地念著:“吸,呼,吸,呼,放輕松?!?/br> 徐靜就靜靜地坐在他們的身后,看著戴業(yè)熟練的舉動,他的心終于沉到了谷底。 他想要站起來,往外走去,但卻發(fā)現(xiàn)雙腳早已失去力氣,他徒勞地用雙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卻仍邁不開離去的步伐。 他的眼里是濃厚的吹不散的哀傷,一行清淚在他的臉上蜿蜒著,順著鼻尖,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一便有二,他已顧不得眼淚在他臉上蔓延。 他仍望著,望著。那咫尺的距離卻是永遠也越不過的鴻溝。前方不是萬丈懸崖,也不會粉身碎骨,但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該再往前邁一步,一步都不可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不能看到她在日漸干渴的水洼里擱淺,掙扎著呼吸著微薄的空氣,哪怕離開意味著華發(fā)滿頭亦不復(fù)相見的天涯。 他知道,他終究還是失去她了,以一種無可挽回的方式。 等宋歌的呼吸平順下來,眼神也漸漸活了起來,徐靜便聽到了她的聲音。 她拍了拍戴業(yè)扶著呼吸袋的手,用蒼白的唇揚起了一個微笑,寬慰旁邊的兩人說:“我好點了?!?/br> 徐靜看著戴業(yè)扶著宋歌的肩膀,宋歌倚在他的身上,兩人相偕,一步一步,由近到遠,走出走廊,拐彎,直到他再也看不見二人的身影。 就到這里吧。 他伸手招來服務(wù)生,又叫了一瓶Jameson Irish Whiskey。 他的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著兩人攙扶著走出去的情景,無論他怎樣不斷地往喉頭灌酒,祈求酒精能夠讓他短暫地意識模糊,這個場景卻像鐫刻在他的腦海里一般,越發(fā)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見宋歌頭發(fā)絲的翹起,清晰到他可以看見,宋歌將手全然信任地交托在戴業(yè)手中,沒有一絲掙扎,沒有一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