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照做了?！弊Ｉ钜幌乱幌螺p緩地拍著鐘衡，哄他睡覺：“那天她還和學(xué)生告別了，說了一大堆話，可學(xué)生只看見有鳥在對他叫，他聽不懂夜鶯在說什么，他認(rèn)為夜鶯的音符毫無意義。后來，他想著他的愛人睡著了?！?/br>
    鐘衡不說話了。祝深以為他睡著了，輕輕掩實(shí)了他的被角，還是將這個(gè)故事說完：“那天晚上，月亮升起的時(shí)候，夜鶯唱了一整晚歌。尖刺刺入她的心臟，血紅玫瑰一片一片地綻放開，玫瑰凝成的那一刻，夜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看到，她已經(jīng)摔落在了草叢，心臟還插|著尖刺，她就那樣死去了，死在了愛情盛開最美好的時(shí)候?！?/br>
    “學(xué)生看到了玫瑰，將它摘了下來，拿去邀請心愛的姑娘跳舞。可是姑娘卻覺得玫瑰不名貴，配不上她，也比不上王宮貴胄送給她的珠寶。學(xué)生生氣地將玫瑰扔在了街上，與心愛的姑娘一拍兩散了?！弊Ｉ顒?dòng)作輕緩地下了床，看見藥水正好滴完，于是給鐘衡又換了一個(gè)藥水。

    換好了藥水，再看鐘衡時(shí)，發(fā)現(xiàn)他眼睛濡濕，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你怎么了？”

    鐘衡搖搖頭，啞著聲音問他：“你要走了嗎？”

    坦白說，面對這樣濕漉漉的眼神，祝深拒絕不了。

    “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弊Ｉ顔査骸澳阆氤允裁矗俊?/br>
    本以為鐘衡還會(huì)鬧騰一陣，纏著他不讓他走，但高燒像是燃盡了他的體力，他連說話也不大有力氣了，悶聲說：“雞蛋羹。”

    祝深重新浸濕了一條毛巾，搭在了他的額上：“馬上回來?！?/br>
    他看見鐘衡好像朝他笑了一笑，弧度不大，看起來很累似的。

    祝深心里一酸，對鐘衡說：“等我?guī)追昼?。?/br>
    鐘衡輕聲說：“好?！?/br>
    他一直都在等著啊。

    匆忙下了樓，客廳燈卻一亮，祝深頓住腳步：“方姨？”

    方姨忙起身：“阿衡好些了嗎？”

    祝深點(diǎn)頭：“稍微退了點(diǎn)燒——你怎么還沒休息？”

    “我放心不下，阿衡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他想吃雞蛋羹?！?/br>
    方姨點(diǎn)頭，我一猜就是這個(gè)。

    只見方姨熟練地磕下兩個(gè)雞蛋，在碗里用打蛋器攪動(dòng)著。

    祝深疑惑：“是怎么猜到的？”

    方姨說：“他一發(fā)燒，腦子就迷糊，就嚷著要吃雞蛋羹?！?/br>
    祝深問方姨：“他常生病嗎？”

    “沒呢，阿衡身體很好，”方姨回憶了一下，“這么多年我也就見到他生過兩次病而已?！?/br>
    一邊說，方姨一邊蒸雞蛋，“一次是他小時(shí)候，剛來如意山那會(huì)兒，因?yàn)橛袀€(gè)小朋友失了約，他傻傻地在山上站了一天，被風(fēng)吹得發(fā)燒了。”

    “他在如意山也有朋友？”祝深意外。

    方姨看著祝深，不大自然地笑了笑，然后將他帶進(jìn)了客廳坐下，輕輕地嘆了口氣：“可能被人忘記了吧。還有一次是他大了些，讀高中那會(huì)兒，高二吧，冒著雨騎車給人買東西，得了重感冒，在醫(yī)務(wù)室呆了半個(gè)多月。醫(yī)務(wù)室的老師倒是挺照顧他，后來他還天天給人醫(yī)務(wù)室做值日?！?/br>
    祝深笑笑，沒想到鐘衡還有這么段過往，不禁好奇：“給人買什么東西？”

    方姨看了他一眼，不說了，只問：“你知道阿衡為什么生病的時(shí)候喜歡吃蒸雞蛋嗎？”

    祝深搖了搖頭。

    “他告訴我的。小時(shí)候他總生病，一生病外婆就給他做蒸雞蛋吃。如果能夠在生病的時(shí)候吃到蒸雞蛋，就感覺外婆也在陪著他吧?！狈揭唐鹕?，“我去看看蒸好了沒有。”

    走了兩步，方姨頓了頓，哽咽聲音對祝深說：“不知道是不是這個(gè)原因，阿衡很少生病?！?/br>
    祝深的心突然被什么刺中了。

    不是很少生病，而是不敢生病。

    吃到了生病時(shí)候?yàn)E竽充數(shù)的蒸雞蛋，一覺醒來卻再也見不到外婆了，那該有多難過啊。

    鐘衡慣善隱忍，他是知道的。

    卻沒想到，原來他連生病也靠忍。

    抬起頭，祝深看見客廳正中的顯眼位置掛著他畫的桃花圖，囊括了一整個(gè)桃源的春天，看起來仍然鮮活靈動(dòng)。

    那天，他和鐘衡一起去取畫，因吳緒說那邊出事了便匆忙趕去了L國，這么久了都顧不上安排這幅畫，沒想到鐘衡卻將它掛在了客廳。

    見祝深望著那畫若有所思，端著托盤走來的方姨道：“那幅畫啊，是深深你畫的，阿衡寶貝得不行。他親自將畫給接了回來，又親手擦拭畫框，把它掛了上去，我們碰一下都不行呢?！?/br>
    不讓我說過去的事，那我就不說。可藝術(shù)上的事，哪里分過去和現(xiàn)在？方姨想。

    要再?zèng)]人和祝深說，指不定哪天你們離了，那些秘密還悶在你的肚子里呢。

    祝深接過方姨手里的托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姨見他好像是聽進(jìn)去了的樣子，終于暗自松了口氣。

    阿衡啊，真是讓她cao碎了心。

    祝深端著雞蛋羹走進(jìn)了鐘衡的房間，鐘衡一看到他，眼睛亮了一瞬。就好像暗夜之中的明珠，發(fā)著幽幽的光。

    將托盤放到一邊，又將鐘衡的枕頭豎放，把他整個(gè)人給扶了起來，祝深將碗遞給了他：“吃吧?！?/br>
    鐘衡沒有動(dòng)，只是看著雞蛋羹舔了舔唇。

    祝深盯著調(diào)羹柄，語氣有些不大自然：“你……是想要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