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那是誰？”林小松又指著王平川問。

    樂樂揉揉眼睛，身體不自然地扭了幾下：“叔叔好。”

    夫妻倆一齊應(yīng)聲：“哎，真乖?！敝塬h眼尖，低頭一瞬發(fā)現(xiàn)小丫頭腿上有傷，結(jié)痂了，留下兩厘米的疤，“她這腿怎么弄的？”

    林小松說：“前幾天不小心蹭到的?！?/br>
    “有沒有去醫(yī)院看??？小姑娘家的，千萬不能留疤?！?/br>
    “去了，醫(yī)生說沒什么事，抹點祛疤的藥膏就行?！?/br>
    說這話時，林小松不禁想起了那個男人，倒也奇怪，人總是會對一些瑣碎細節(jié)記得格外清楚，這會兒，他腦子里閃現(xiàn)的不是男人的臉，而是他握著方向盤的手。

    外科大夫的手，修長有力，穿針引線應(yīng)該能挺厲害。

    晃晃腦袋，林小松沒有繼續(xù)往下想。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饒是小日子舒舒服服，夫妻倆還是有愁不完的心思，就比方說柚柚的教育問題?，F(xiàn)在房子雖買了，可想在北市落戶幾乎是難于上青天，幼兒園花點錢還好辦，但以后孩子上小學(xué)上中學(xué)就不單單是花錢那么簡單了。

    每每提到這事，周玥便會賭氣說：“實在不行，把柚柚送回老家去，就擱家里邊上學(xué)。”

    王平川哪里舍得下寶貝女兒，說什么都不能讓孩子當(dāng)留守兒童。

    兩人左右商量不出對策，這事就一直延著，想著等孩子上小學(xué)了再說，又時不時地拿出來杞人憂天一下。

    林小松多次聽他們抱怨，面上不做聲，但心里始終不得勁，他女兒到現(xiàn)在還是個黑戶，連下下之策的回老家讀書都行不通。

    不讀書就跟他似的，一輩子只能當(dāng)井底之蛙，沒出息。

    周玥知道他的難處，一直想給他介紹對象，要是運氣好碰到個老實投緣的，只要領(lǐng)了證，樂樂的戶口就好辦了。

    前幾次提，林小松都是拒絕的態(tài)度，他之前相過一次親，那人事先不知道他有個女兒，當(dāng)著媒人的面聊得挺好，可轉(zhuǎn)眼聽說帶著個拖油瓶，當(dāng)場臉色就變了。

    那事以后，林小松便有了陰影，總覺得，世上的男人都瞧不上他這樣的條件。

    這一回周玥又提了，說她有個老鄉(xiāng)也在北市，目前在百腦匯跟朋友租了個專柜幫人修電腦手機，小本生意，勉強能糊口。

    周玥劃開手機相冊給林小松看照片，“你先看看，覺得還行的話，約個時間一起吃個飯。”

    那男的寬額方下巴，長相周正，林小松隨便看了兩眼：“我有孩子，他不會嫌棄吧?！?/br>
    “我都跟他說了，他說有孩子也挺好的，本來他結(jié)婚以后就打算領(lǐng)養(yǎng)一個來著。放心吧，小梁跟我一個鎮(zhèn)上的，家里什么情況我是知根知底，人肯定沒問題?！?/br>
    “好啊，等我有空見見看?！?/br>
    周玥高興：“你這就算同意啦，那我可跟小梁去說了?！?/br>
    吃過飯，兩孩子膩在一塊玩鋼琴，柚柚剛學(xué)沒多久，亂彈一通成不了曲調(diào)，樂樂看得新奇，依葫蘆畫瓢也照著jiejie的動作按了幾下，琴音淙淙，她一下子就被這聲音迷住了。

    一如她的父親多年之前被一個男人如癡如醉地迷住那樣。

    “爸爸，我也要。”樂樂扭頭朝他爸爸看，食指笨拙地點了點黑白鍵，叮咚叮咚的聲音隨之傾瀉而出。

    林小松為難，買鋼琴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簡直奢靡，何況樂樂只是一時興起，她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方方正正會發(fā)出聲音的東西叫什么。

    “你又不會彈，等你跟柚柚jiejie學(xué)會了，爸爸再給你買?！?/br>
    樂樂垂下眼，咬著嘴唇一動不動，余下的時間里，再沒有剛才的那股新鮮勁兒，只是沉悶著，一聲不吭。直到快回家了，她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跟叔叔阿姨，還有小jiejie說再見，咱們回去了?！绷中∷衫鹋畠旱氖譁蕚渥摺?/br>
    樂樂悶悶地展示著爸爸口中的懂禮貌，一一與這家人道過別，林小松早有察覺，走出電梯的時候，他蹲下身給女兒帶遮陽帽，“你知道那個東西叫什么嗎？”

    樂樂抬頭盯著林小松，口氣認真：“我知道，是鋼琴，拗拗jiejie告訴我的?！?/br>
    她讀起小jiejie的名字，總是習(xí)慣舌尖抵住上排牙，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發(fā)出來的音稚嫩而可笑，屬于小孩子特有的。

    “那里面有妖怪，半夜出來會抓小孩的?！绷中∷蓭秃⒆酉岛妹弊由系膸ё?，“不能買的?！?/br>
    樂樂很認真地問：“他們會抓拗拗jiejie嗎？”

    “柚柚jiejie比你大，他們不抓大孩子，專門抓小孩，你要乖。”

    “等我長大了，爸爸你給我買，好不好？”

    林小松站了起來，牽起女兒的手：“好，給你買?！?/br>
    “那我什么時候能長大啊?！睒窐诽蛄颂蜃齑?，抿著嘴樂。

    林小松的話半真半假，他心里另有一種聲音安慰自己：孩子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當(dāng)不得真的，過陣子她自己就忘了。

    晚上回去，林小松給孩子泡了杯兒童奶粉，也許是愧疚作祟，他還特地剝了顆榛仁味的巧克力給孩子，怕長蛀牙，他從來不允許樂樂晚上吃糖。

    樂樂今天開心壞了，有巧克力吃，爸爸還答應(yīng)給她買鋼琴，閉眼的那刻起，她就在腦子里幻想那個方方正正的東西以后要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