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盧有些窘，不覺低下了頭。

    老張拍拍他的背：“你啊，太年輕，這一行干久了都這樣?！?/br>
    小盧抬起頭，目光如炬，顯然沒聽得進老張的話，他看著楚毅問：“楚老師，你覺得呢？”

    楚毅喝了口水，將杯蓋擰好后擱在辦公桌上，不緊不慢地反問：“家屬什么態(tài)度？”

    小盧回：“他們同意做手術(shù)，但就是要科里做保證，老太太不能出一點事，本來就是個小手術(shù)，能出什么事兒。”

    意氣風(fēng)發(fā)的話，聽著簡直愚蠢，楚毅皺眉：“年紀大了，什么意外都可能發(fā)生。”

    小盧嘟噥：“63歲算哪門子年紀大。”

    “科里能給他做什么保證，只要術(shù)前簽了字，不管發(fā)生什么意外，家屬都得接受。”楚毅看著小盧，稍微愣了一愣，恍惚間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任何手術(shù)都存在風(fēng)險，可大可小，保不準就能要了命?！?/br>
    小盧怔然，楚毅沉默了一會兒，繼續(xù)道：“大夫做手術(shù)就像是在修理機器，但是內(nèi)部零件不能換，你能保證修理機器的時候而不去破壞其他零件嗎？你不能，別說你了，我也不能打包票保證。如果將來這個老太太在手術(shù)臺上出了什么問題，誰能負責(zé)，你盧思宇能負責(zé)嗎？”

    小盧答不上來，兀自陷入深思中，他確實把治病救人這件事想得太過簡單。

    “干這一行，絕對不要想當然?！背銊e有深意道。

    老張瞧著楚毅笑，暗地里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他也苦口婆心地對著小盧添了幾句：“一個良性小瘤子你非動它干嘛，萬一上了手術(shù)臺大出血了怎么辦，本來人可啥事沒有，而且就她家屬那態(tài)度，別給科里惹事?！?/br>
    楚毅沒管這倆兒，徑自走出了辦公室。

    張醫(yī)生追上來，一手搭上他的肩：“聽說，前幾天你對象來查崗了？還是個男的?！?/br>
    楚毅雙手插兜，聲音懶散：“聽誰說的？”

    “這我還用聽誰說嘛，全科室都傳遍了，是不是就那誰啊，古天樂。”楚毅沒甩他，老張一直跟著楚毅進了電梯，這才驚覺道，“你去哪兒？”

    楚毅說：“去門診有點事?！?/br>
    “靠，我他媽跟過來做什么。”

    楚毅無語：“閑的?！?/br>
    周玥定了時間，讓林小松跟她之前提過的那個小梁見個面。小梁問過周玥，跟他相親這人是不是跟女人結(jié)過婚啊，不然哪來的孩子，周玥沒說別的，只說孩子是撿來的，身世怪可憐的。

    這天，林小松特地換上上個月剛買的T恤衫——嶄新的白色棉T，站在鏡子前照了又照，不甚滿意，又拿出洗臉池邊的一瓶驅(qū)蚊水往身上噴了噴，茉莉花味兒的，味道清新淡雅。

    樂樂歪著頭貓在門口盯著他看，像是很不解。

    林小松察覺到了孩子的目光，側(cè)頭沖她笑了笑：“乖乖，我們一會兒去見個叔叔?！?/br>
    “我認識嗎？”樂樂問。

    “你不認識，是爸爸的新朋友。”林小松走到門口，兩只胳膊撈起女兒，“走走走，我們也來換件漂亮的小裙子?！?/br>
    父女倆六點鐘出的門，樂樂一身綠色蓬蓬裙，前額梳著劉海，腦袋頂上是高高鼓起的哪吒頭，瞧著天真活潑，很有女娃娃的嬌俏模樣。

    見面地點是家泰國菜館，林小松依著周玥發(fā)來的照片找著了那個人，他走過去，沖男人禮貌地笑笑。

    小梁“嚯”地站了起來，身穿白襯衫黑褲子，襯衫是嶄嶄新的，沒經(jīng)過水洗，一點發(fā)黃的印記都沒有，看來是精心打扮過。

    男人像個愣頭青似的，笑了笑：“你好。”又看看樂樂，“這是你女兒吧?！?/br>
    林小松拉著樂樂到自己小腿跟前，讓她喊聲“叔叔”。

    樂樂抬頭怯生生地盯著男人：“叔叔。”

    “坐啊，坐?！毙×赫f完，自己也坐了下來，將菜單遞給林小松，“看看孩子喜歡吃什么?！?/br>
    林小松嘴邊的笑意一直沒散，看了眼他：“謝謝?！?/br>
    這一餐飯氛圍還算愉快，兩人沒怎么說太多，只圍繞著孩子扯了幾句，小梁夸樂樂乖，不像別的孩子嬌里嬌氣的。

    林小松給女兒抹抹小嘴，心里開心，嘴上還是很謙虛地說：“她就是太怕生了，不好意思?！?/br>
    “小時候怕生，長大就好了，總比那些小混世魔王好?！?/br>
    林小松看著女兒，笑意直達眼底：“叔叔夸你乖呢。”

    樂樂天真地問：“這個叔叔是壞人嗎？”

    林小松被她問得一愣，抱歉地看看小梁，然后教育女兒：“不是啊，叔叔是爸爸的朋友，爸爸的朋友怎么會是壞人呢?！?/br>
    “人小鬼大，腦袋瓜子肯定聰明?！毙×捍驁A場緩了尷尬，不過，童言無忌，沒人會放在心上。

    吃過飯男人主動提出送父女倆回家，林小松怕麻煩人家，擺著手說不用，那男的也不說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等約的車來了，直接拉開副駕坐了進去，探出頭來招呼林小松：“快上來，別讓人師傅等急了。”

    “哎?！绷中∷蓱?yīng)了聲，跟女兒坐在后面。

    一路上，男人沒怎么說話，只是偶爾問問他工作上的情況。

    林小松表面上應(yīng)答如流，問什么答什么，滴水不漏，心里頭卻一直在合計：人應(yīng)該是好人，說話舉止還算踏實，就是年紀小了點，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