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從陽臺上折回，吐出煙霧，垂眼看林小松，叼著煙未置一詞，幫他媽提了箱子就朝外邊走。媳婦和丈母娘后腳跟著。

    “大早上就抽煙，都什么壞習慣?！背膏止?。

    第84章

    那戶人家并不歡迎他們。

    不過，門開的瞬間，兩家人同時愣住了。

    十天之前，他們才見過，就在北市省人醫(yī)的兒科病房里。

    女主人邀他們進來：“她爸爸學校有事，這會兒不在家?！睌[上拖鞋，朝屋里喊，“安安，家里來客人了?！?/br>
    叫安安的小姑娘自她房間出來，見到林小松，眼睛一亮，當即就認出了他：“你是隔壁床那個叔叔?！?/br>
    林小松“哎”了聲，鼻子一酸，就差背過身去抹眼淚，楚毅沒作聲，笑也沒笑，孩子反反復(fù)復(fù)打量他，想了半晌，茅塞頓開：“你是那個醫(yī)生叔叔。”

    楚毅勾勾唇：“賀予安?！?/br>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笑起來的神韻，簡直就是林小松的翻版。

    楚毅半蹲下來，面對面看：“你住院的時候，名字就貼在墻上，被我看見了?！?/br>
    父女倆緊緊對視，眼神太像。

    “叔叔，你記性真好?！?/br>
    “你記性也好?！?/br>
    林小松看不夠地盯著自己女兒，想把錯失的幾年時光全都補上，“你們坐啊”，女主人將他喚醒，生拉硬扯到活生生的現(xiàn)實當中。

    時間走得慢，度秒如年。女主人姿態(tài)戒備，始終讓他們與安安保持距離，一直等到孩子爸爸回來，她才仿佛有了主心骨，也有了底氣。

    “去你房間玩?！蹦兄魅藢⒆诱f。

    “爸爸，我有道題不會?！?/br>
    “爸爸一會兒去看，你先回房間玩?！?/br>
    安安“嗯”了聲，溜回了自己房間。

    女主人去廚房給他們泡茶，心神不寧的，聽客廳沒聲音，探出兩步向外看，不巧撞上了林小松的眼睛，她慌張躲閃，心緒亂得一塌糊涂。

    端出兩杯雨前龍井，葉芽上下沉浮，幽香四溢。

    “你們喝茶?！彼阶约赫煞蛏磉?。

    男主人的意思很明朗，孩子不能給。

    楚毅猜到會是這樣一個局面，眼底少有波瀾，忍住想點煙的沖動，用拳頭抵住嘴唇，輕咳了兩聲。

    夫妻倆聽得心怵，誤以為他手腕鐵血，或是正在暗中醞釀陰謀。打從進門，這個男人令他們感到畏懼。

    男主人覺得林小松善良老實，比他丈夫看著好說話，于是繞過楚毅，直接對他說：“我和安安mama結(jié)婚很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就想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福利院我們也有去看過，沒碰到合眼緣的。我倆之前住在關(guān)興路那邊，對門的鄰居就是你們安城人，她說她家遠房親戚有個要送走的女嬰，一歲多，身體很健康，問我們要不要養(yǎng)。我們看過照片后，決定收養(yǎng)安安，她很聽話，從小到大，我跟她媽基本沒cao什么心?！?/br>
    林小松說不出“把孩子還給我”的話，從他生下孩子起，一切苦難都是注定的，往好了想，起碼平平?jīng)]跟著他受苦，起碼能在適齡年紀接受該有的教育。

    他什么都沒說，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對面電視柜上的全家福相框擺臺——

    大雨傾盆，一家三口擠在咖啡店門口，笑得明媚燦爛。

    赤裸裸與天公作對。

    “去年夏天拍的，淋成落湯雞了，她爸爸說要給孩子留個紀念。”女人突然出聲。

    林小松趕忙錯開視線，假裝不以為意。

    男主人忽略這段小插曲，接著說：“這幾年有對夫妻經(jīng)常過來，說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他們每回來，都給安安帶很多吃的，我們一直以為是她的原生家庭重男輕女，不得已把她扔了。”

    林小松眼眶發(fā)熱，沒控制住情緒，“我都把她養(yǎng)到一歲多了，我怎么舍得扔！”

    楚毅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去，聲線喑?。骸坝泻⒆右郧暗恼掌瑔幔课蚁肟纯??！?/br>
    女主人說有，去房間里拿來一本相冊放到茶幾上，楚毅傾身上前，一頁頁地翻看。女兒成長這幾年，他還在病房和急診之間奔忙，每天就是收病人、上手術(shù)，周而復(fù)始，累到顧不上打理個人生活，更不會想到之前的戀人在東北給他生了孩子。

    看到最后一頁，楚毅輕輕合上，一手按壓在硬質(zhì)封皮上，食指點了點：“養(yǎng)育之恩不能忘，我們可以讓安安每年過來看你們?！?/br>
    和平假象隨之擊碎，女主人先是難以置信，轉(zhuǎn)而憤怒道：“你說話有良心嗎！我們把她養(yǎng)這么大了，她就是我的心肝，你們說要走就要走，我和她爸爸怎么辦！女兒沒了，你讓我們以后怎么過！”

    林小松拉扯了下楚毅，提醒他說話悠著點。

    男主人現(xiàn)下把他們徹底當成不速之客，趕客意味明顯：“如果你們硬要搶走孩子，我們只能走法律程序了。沒什么事的話，你們請回吧?！?/br>
    林小松解圍道：“對不起，我們沒有故意找茬的意思，我自己也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我能體會你們的心情?！?/br>
    女人漸漸緩和下來，“我能理解你們，可安安馬上就七歲了，現(xiàn)在突然告訴她，她不是她爸爸mama親生的，孩子能接受嗎？”

    楚毅一言未發(fā)，掏出煙盒，揀了只香煙出來，還沒點上，舔了舔后槽牙，問這家的男主人：“抽嗎？”

    男主人擺手說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