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沒人顧得上她，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小楊氏身上。

    楊冬燕本來覺得，都生過一個了，按理說都是頭胎比較困難的，后頭就越生越順了。可顯然，這個大家都通用的道理，放在小楊氏身上就不適用了，畢竟像她這么胖的孕婦，莫說這十里八鄉(xiāng)的，只怕方圓百里都找不出另外一個了。

    “你倒是別瞎叫喚，用力??！”

    “生孩子靠的是力氣，又不是比誰嗓門響！”

    “叫啥叫？再瞎嚷嚷我揍你?。　?/br>
    別人興許還能忍得住，方氏是最不耐煩的那個，眼瞅著小楊氏光叫喚不使勁兒，一副等著娃兒自己爬出來的樣子，她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

    一個沒忍住，方氏伸出了罪惡的手，掐住小楊氏腰間的軟rou，往左轉(zhuǎn)一圈，再往右轉(zhuǎn)一圈……

    小楊氏發(fā)出了一聲悠長還帶拐彎的慘叫聲。

    豬崽嚇壞了。

    “奶！奶！奶！”遇事不決找親奶。

    當(dāng)然，關(guān)鍵也是因為西屋的門窗緊閉，豬崽進不去。而楊冬燕則是在灶屋里看著火，因為天氣炎熱，再加上小楊氏叫聲太凄厲了，她跟著著急上火，嘴角嗖嗖的起了倆燎泡。

    豬崽就是這時候跑進來的，先瞅了眼灶膛里的火，又踮起腳尖看了看大鐵鍋沸騰的水……

    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這會兒你可別再添亂了。你去找隔壁的蘿卜土豆玩成不？”

    豬崽實力拒絕。

    “奶！奶你是不是要把我娘殺掉煮了吃？”

    “啥玩意兒？”

    “我看到過的！殺豬就是這樣的！”豬崽指了指自己，“豬崽?！庇种噶酥竿忸^，“豬娘?！?/br>
    楊冬燕：……

    沉默了一會兒了，楊冬燕終于弄懂了豬崽的邏輯。

    小楊氏的慘叫聲等于殺豬時的豬叫，她在生火燒水也就是給豬燙毛清理？

    嘿喲，還真別說，確實挺像的！

    可這話楊冬燕不敢說，說了還不得把她孫女嚇出個好歹來？

    “你娘生娃兒呢，回頭就好了。別哭了，沒人要把你娘吃掉，沒人?！?/br>
    豬崽一臉懷疑的看著楊冬燕。

    楊冬燕實在是沒轍兒了，索性拽著這討債鬼出門了，她都沒去隔壁，距離太近不管用。她徑直將豬崽弄到了老叔那頭，托一個正在看孩子的小媳婦幫忙照看下豬崽。

    “嬸兒啊，二牛哥啥時候出門?。　?/br>
    那小媳婦的男人聽到動靜出來了，他也是這回決定跟二牛一起去鄰縣掙錢的人之一，算下來該管二牛叫堂哥。

    “今個兒肯定去不成了，他婆娘發(fā)動了，等他看了娃兒再出門唄?！睏疃嗟?。

    “那有啥能幫忙的不？”

    “讓你婆娘看著點兒豬崽，別讓她跑回家去。”楊冬燕一個沒忍住就伸手戳了一下豬崽的腦門，“她娘在家里瞎叫喚，灶屋里又燒了不少水，這小破崽子以為要把她娘當(dāng)老母豬殺掉吃了！”

    噗——

    院子里的人都噴了。

    楊冬燕也沒久留，很快就又小跑著回家了，索性一切還是很順利的，假如忽略到小楊氏那如同山路十八彎一般的慘叫聲的話。

    反正這一生就是一天。

    臨近傍晚時分，楊冬燕找了隔壁蘿卜他爹，讓幫忙趕牛車去南田村接窩頭，再順便跟親家提一嘴生孩子這事兒。蘿卜他爹高高興興的趕著牛車就出門了，那撫摸牛身的動作和表情，楊冬燕差點兒以為他在摸他媳婦。

    哦不，只怕比摸他媳婦還要溫柔。

    楊冬燕盡可能的忽視掉這一點，心說起碼這一回她沒把心愛的大孫子給忘了。

    目送牛車出門，楊冬燕轉(zhuǎn)身就走到西屋的窗戶底下，大聲逼逼：“你快點兒生，別耽擱吃晚飯。我告訴你，等窩頭放學(xué)到家了，咱們就立刻開飯，不會等你的！”

    這威脅就相當(dāng)?shù)霉苡?，比方氏直接動手要強?/br>
    還真別說，趕在夕陽西下之時，窩頭才剛從牛車上跳下來，西屋那頭就傳來一聲嬰兒啼哭。

    超大聲的，形象的詮釋了何為哭聲震天響。

    窩頭蹬蹬蹬的跑過來：“是豬弟還是豬小妹？”

    楊冬燕聽了這話，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的卻是上一次豬崽出生以后，娘家大嫂兼親家母那凄慘絕倫的哭聲。

    哪怕為了親家母著想，這胎都得生兒子?。?/br>
    然而，這世上雖然有個詞兒叫得償所愿，但還有一句話叫做……

    你想得倒美?。?/br>
    楊冬燕大概把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重新活一遍上面了，反正沒一會兒，方氏就推開門告知，生了個女娃兒。

    “豬小妹！”窩頭激動地就要往里頭沖，被方氏一把攔住。

    “你干啥??？里頭都沒收拾好你要干啥？去去，寫你的功課去！”

    素來極為好學(xué)的窩頭，這回卻是堅定的搖頭：“不！我要先看一眼豬小妹！還有……咦？我的豬妹呢？”

    窩頭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那個成天坐在院門的門檻上，遠遠的看到他回家，就會沖上來喊哥哥哥哥哥的豬妹啊！

    她不見了→_→

    “我的豬妹呢？你們這回沒忘了找人去接我，結(jié)果忘了看著豬妹，把她搞丟了？”窩頭壓根就沒給人解釋的機會，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那還不如把我忘了呢！沒人來接我，我還能去豬妹的姥姥家蹭吃蹭喝的！”

    所以，老楊家到底是欠了老魏家多少啊，才攤上這么多的倒霉事兒？

    造孽??！

    楊冬燕一指院門：“豬崽被我送到老叔那頭了，你去，把你meimei領(lǐng)回來?！?/br>
    窩頭“哦”了一聲，就出門找他妹了。

    打發(fā)走這祖宗，楊冬燕一指灶屋，對方氏道：“還傻愣著干啥？做飯去??！”

    方氏也“哦”了一聲，抬腿就往灶屋走。

    楊冬燕倒是一直守在西屋門口，等穩(wěn)婆收拾好出來，她趕緊塞過去一把錢，喚二牛送下穩(wěn)婆。

    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進了西屋，在魏大嫂無比復(fù)雜的眼神下，探頭看了眼剛出生的女娃娃。

    “這娃兒……”楊冬燕看過后又伸手抱了下，就感覺這個分量吧，應(yīng)該比豬崽剛出生那會兒更重一些，反正就是沉甸甸的，一眼看過去都是rou，連眼睛都被擠成了一條縫，胖得分外實在。

    魏大嫂趕緊將已經(jīng)準備好的話拿出來勸：“大牛娘你也別嫌棄這娃娃，橫豎二牛和他媳婦都還年輕，才二十呢，以后再生唄，多生幾個總歸能生出小子來的?！?/br>
    楊冬燕聽到前頭就倍感納悶：“我干啥要嫌棄我孫女？哦，你說小子啊，我已經(jīng)有孫子了！再說大嫂你看這孩子……”

    “啥？”魏大嫂下意識的湊了過來。

    “你想想看，你開春去捉豬崽的時候，是不是逮著最肥的那只捉？嘖嘖，我家這個放在一窩豬崽里頭，絕對是最肥的！”

    魏大嫂：……這人該不是氣瘋了？

    “算了，我回家了，都那么晚了?！北鹿苕ㄦ彩巧盗诉€是瘋了，她都不算陪著玩了，趕緊一溜兒的跑了。

    等前腳魏大嫂一走，后腳二牛就回來了，屁股后頭還墜著倆孩子，窩頭特別有哥哥樣兒的牽著豬崽的胖爪爪，一副生怕meimei弄丟了的模樣。

    楊冬燕剛把小孫女放到舊搖籃里，出門就看到這一幕，頓時樂了：“窩頭真不愧是當(dāng)哥哥的，你比你爹那會兒是靠譜多了。你爹啊，每回都是到處瞎跑，從來不知道牽著弟弟的手回家?！?/br>
    窩頭爹又不在家，而這話里的另外一個當(dāng)事人二牛就是滿臉復(fù)雜。

    如果說窩頭牽著豬崽是一副溫馨美好的畫面，那么大牛牽二?！?/br>
    最可怕的是啥呢？二牛已經(jīng)忘記了他和他哥小時候長啥樣子，他腦補的是現(xiàn)在的他和他哥手牽手一起回家的畫面。

    就很那啥啥，說不出的感覺，仿佛一口干了醬油再喝一杯老陳醋加點兒花椒糖鹽配豬油的滋味。

    噫——

    “進屋瞅瞅你媳婦和你閨女?！睏疃鄾_西屋努了努嘴，隨后示意窩頭領(lǐng)豬崽去堂屋，“等下再讓你們看小meimei。”

    窩頭糾正道：“是豬小妹！”

    豬崽重重的點頭，她覺得她哥說啥都對。

    稍片刻，這倆倒霉娃兒終于如愿以償?shù)目吹搅怂麄兛谥械呢i小妹。

    還真別說，小楊氏生的倆娃都長得很不錯，豬崽是不用說了，她已經(jīng)長開了，完全是個小胖美人的模樣。就連剛出生的……呃，豬小妹長得也不錯，臉上幾乎看不到褶子，rou把褶子撐開了不少，皮膚也只是略微有些紅，看著竟不像是剛出生的娃兒，起碼也是養(yǎng)了十天左右的。

    豬小妹被放在舊搖籃里，窩頭個頭高，毫不費力就能看到。豬崽就矮了點兒，踮著腳尖扒著搖籃邊往里頭看。

    “她跟你長得很像。”窩頭評價道。

    “嗯！”

    “你是豬妹，她就是豬小妹?！?/br>
    “好！”

    “要是你娘下回再生一個，就是豬小小妹?！?/br>
    楊冬燕：……

    小楊氏：……

    不，不要了，就算不重男輕女好了，家里有倆胖豬崽就夠了，真的不需要再來第三個了。

    事不過三懂不懂？

    尤其想起小楊氏她娘當(dāng)年的表現(xiàn)，楊冬燕真心覺得，再來幾頭小豬崽，她嫂子得少活好幾年。

    “娘，娘你跟我娘家那頭說過了嗎？”顯然，小楊氏也想起來了。

    “說了吧，我讓蘿卜他爹幫忙去接的窩頭，也讓他跟親家母說了一聲……”楊冬燕扭頭看窩頭，“說了嗎？”

    窩頭先是點頭，然后飛快的搖頭。

    楊冬燕看得一頭霧水：“到底說沒說啊？你這啥意思??？”

    “說了二嬸生娃娃了，沒說生的是豬小妹??！”

    這不廢話嗎？蘿卜他爹出門那會兒，小楊氏還沒生出來呢！

    “說過就行了，橫豎秋收都結(jié)束了，等你娘得空了肯定會跑一趟的。”頓了頓，楊冬燕想起來了，這不是有窩頭在嗎？遂又對窩頭吩咐道，“你明個兒去上學(xué)，記得跑一趟楊家，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