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這會兒，她卻是真的忍不住了，哪怕真是一邊的，你就不能為了你那辛苦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又把屎把尿把你拉扯長大的親娘……換個立場？

    當(dāng)然，楊冬燕沒說的那么明白，她只是告訴倒霉兒子，北方遇到了罕見的災(zāi)荒，又以濟(jì)康郡的情況最為嚴(yán)重。

    渲染了一番災(zāi)情后，她又強(qiáng)調(diào)道，郡守姓蔣，在濟(jì)康郡一手遮天，疑似打著蔣氏族人的名義干壞事。讓王爺兒子好好查，仔細(xì)查，萬一真要是不幸查到了老丈人家……

    “我問過閻王爺跟前的人了，那姓蔣的郡守下場很慘的，油鍋都給他燒熱乎了，你離他遠(yuǎn)點兒，別不小心被牽連到了?！?/br>
    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永平郡王：……

    第077章

    “不可能！我娘家人不會做這樣的事兒, 再說我也沒聽說過誰去濟(jì)康郡當(dāng)郡守了。”

    永平郡王從夢中蘇醒之后，第一時間就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王妃。其實，他私心也覺得這事兒跟王妃的娘家人沒什么關(guān)系, 姓蔣又如何？九州大地里姓蔣之人何其多，又不是說一個姓氏就必須是一家人。

    當(dāng)然, 最重要的是, 他先前從未聽說過濟(jì)康郡那頭跟侯府有所關(guān)聯(lián)。

    果不其然，王妃聽了此事之后，立刻矢口否認(rèn)。

    否認(rèn)之后沒多久，她又問道：“您再把老太太說過的話，重復(fù)一遍。記得，最好是要一字不差?！?/br>
    王爺無語的看了她一眼，心說你以為這會兒老太太還活著??？聆訊的時候，身為兒子的他肯定是全神貫注聽著的。可問題是，老太太死了好多年了，雖說給他托了夢, 可夢里的事情……

    不一定能記得住??！

    就連方才, 王爺是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但并非一字不漏的，更像是復(fù)述了老太太的大概意思。

    又努力回想了一番后, 王爺?shù)溃骸拔矣浀美咸钦f……濟(jì)康郡的蔣郡守疑似打著蔣氏族人的名義干壞事……”

    “疑似？？？”

    王爺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夢中的情形, 最終點了點頭：“對，老太太是這么說的, 她沒肯定說是蔣家的人，但說打著蔣氏的名義干壞事?！?/br>
    “我要回一趟侯府?！蓖蹂芸炀妥龀隽藳Q斷。

    她太了解老太太了，興許在各種小事兒上，老太太時常會作天作地, 像吃食口味、茶的冷熱等等?？梢坏┱娴挠錾狭舜笫聝海咸^對比任何人都正經(jīng)。

    尤其，老太太人都沒了，活人會張嘴編謊話騙人，死人也會嗎？

    ——會啊，咋不會??！就算別的死人不會，你家老太太就是會??！

    全然被蒙在鼓里的王妃，很快就收拾收拾回了娘家。

    王妃蔣氏出身侯府，卻并非是當(dāng)初跟先帝打天下的草根勛貴，而是原就屬于傳承數(shù)百年的大世族。

    前朝的覆滅原因很復(fù)雜，并不是完全因為皇帝昏庸無道，事實上前朝末代皇帝還算是少有的明君，他用短暫的一生闡述了一個道理。

    無力回天。

    也因此，在先帝建立新朝之初，世家大族并不是全部選擇擁護(hù)的，除卻那些類似于永平老王爺這類起義造反之人，更多的世家大族還是處于觀望狀態(tài)。

    偏生，世家權(quán)勢滔天，若鐵了心跟新朝為敵，即便先帝有把握獲得最終的勝利，那也將會是一場慘勝，甚至兩敗俱傷，給這個原就風(fēng)雨飄搖的國家?guī)砀蟮臑?zāi)禍。

    權(quán)衡之下，先帝選擇了妥協(xié)，將世家大族中，權(quán)勢最盛的選出八家，冊封為異姓侯。又將那些跟隨他打天下的忠心耿耿的老臣之中，擇了最能耐的四人，賜封為了異姓王。

    四位異姓郡王，八個傳承了數(shù)百年的世家侯府，讓這個國家停止了戰(zhàn)亂，即便可能會埋下隱患，但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卻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

    王妃蔣氏便是侯府千金，勛貴聯(lián)姻也是讓局勢穩(wěn)固最好的法子。

    時至今日，朝廷已經(jīng)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世家大族更看重的是傳承，目前尚未看出當(dāng)今對世家的不滿，事實上好些人家都將精心教養(yǎng)的嫡女送入宮中，為的就是能長久的保持平衡。

    八大世家之中，蔣氏一族還不算什么，充其量不過是中不溜丟的實力。為首的丁家才是真正的大世族，到如今已經(jīng)傳承了近千年光陰，橫跨四個朝代，還經(jīng)歷了最為混亂的小國紛爭，至今仍屹立不倒。

    說白了，比起爭王爭霸建功立業(yè)，那些世家大族更希望自家能長長久久的傳承下去，管他誰當(dāng)皇帝，都動不得他們的基業(yè)。

    ……這也是為什么王妃蔣氏一聽王爺說的情況，就一口咬定絕非自家所為。

    沒那個必要的，蔣氏一族既不缺錢財，也不缺名聲，即便族中子弟也有不少選擇出仕的，更多的卻是為了歷練，而非真正的為國效忠、為民請命。

    當(dāng)然，他們也不可能因為某些私欲，枉顧一郡百姓的性命。

    可既然老太太都托夢警醒了，王妃肯定是要回娘家詢問一二的。不光她回了一趟娘家，王爺之后又喚來了世子劉修，問他先前是否有查過濟(jì)康郡的事兒。

    世子劉修面露詫異。

    “去年鄉(xiāng)試前后，確實有人傳了消息入南陵郡，大意是濟(jì)康郡連續(xù)兩三年收成不佳，但郡守大人為了自己的任期考績，隱瞞不報。”

    “不過，這事兒已經(jīng)被證明了是假消息。就連劉侾的舅舅孟翰林，作為濟(jì)康郡的鄉(xiāng)試主考官，也遭人暗中打聽過，都證明濟(jì)康郡一切都好，并無任何異常。”

    “難道此事又有下文了？”

    王爺一臉的凝重，其實直到如今，整個永平王府內(nèi)，知曉老太太時常托夢，且靈堂供桌上的供品偶爾會消失的人，僅有王爺王妃并二房夫妻。

    哪怕是身為世子的劉修，最多也就是知曉自家供奉給祖先的供品奇奇怪怪的，可聯(lián)想到老太太生前就是愛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作，他只以為是老太太臨終前安排了什么，便沒有太往心里去。

    他會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興許在老魏家那些人看來，老太太上輩子的兒孫好生孝順。但放在世子眼里，這真不算什么的。

    不就是每日都供奉最為新鮮的瓜果菜肴嗎？是，供奉之后，那些東西基本上就是廢了?？赡怯秩绾?？

    他們府上的品階爵位擱在這兒，哪個主子用飯不是十幾二十道菜肴的？一年到頭浪費(fèi)的菜肴多了去了，一張供桌能擺多少東西？便是天天如此，又值當(dāng)幾個錢？

    在他的記憶中，最麻煩的當(dāng)屬全府上下謄抄書籍那回了，那確實是有些令人難以接受，至于供奉豬油、半扇豬rou什么的……

    也就那樣吧，反正只要老太太高興就好，花幾個錢不算啥。

    世子完全不知道，這些年里，他父母和二叔二嬸都經(jīng)歷了什么，不過他遲早會知道的。

    王爺原先是覺得還不到時候，再一個，他總覺得老太太要是真想讓世子知曉，那為啥不直接托夢呢？能給兒子們托夢，咋就不能給孫子托夢了？既然老太太沒托夢，那就間接說明她不樂意？

    可那是以前了。

    眼下，王爺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將實情告知兒子。

    這般想著，他便長嘆一口氣，語氣沉痛的道：“修哥兒，你長大了。”

    世子：……

    老太太沒了的前半年，他就急吼吼的娶了世子妃。雖說后來因為守孝的緣故，導(dǎo)致兒子出生晚了，可到了眼下，兒子都生了倆了，當(dāng)然是長大了。

    好在，世子不是他那個熊孩子堂弟，作為一個孝順懂事又知禮的好兒子，他只一臉淡然的看著他爹，耐心的等待著接下來的吩咐。

    結(jié)果他爹不吭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王爺才帶著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右手握拳捶著胸口道：“老太太啊，自打老太太她沒了以后……”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痛欲絕的事情，王爺很大聲的哽咽了一下：“老太太沒了后，就經(jīng)常給我和你二叔托夢?！?/br>
    世子很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并希望能尋找出一個合適的表情來應(yīng)對他那已經(jīng)瘋球了的爹。

    但最終，他宣告表情管理失敗。

    “我知道老太太沒了一事，對父親您的打擊相當(dāng)之大，但人已經(jīng)沒了，咱們活著的人也應(yīng)該往前看，相信老太太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您一直活在悲痛之中?！?/br>
    世子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不是他沒辦法理解他爹的痛苦，而是……

    好叭，他就是沒辦法理解。

    老太太剛沒了的時候，作為曾經(jīng)最受寵的那個孫子，世子也是痛哭流涕過的，包括那個熊孩子劉侾，差點兒沒哭得厥過去。

    可這話要怎么說呢？

    時間能夠帶走一切悲傷。

    他家老太太不是剛走，也不是走了一兩年，這忒么都已經(jīng)八年了?。。?！

    如今，再想起老太太時，世子甚至都想不太起來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了。反正悲痛是肯定沒有的，最多也就是懷念，懷念他還是老太太心頭rou、掌中寶的那些年。

    然后，世子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爹哭了。

    要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呢？

    世子不其然的想起了他那今年才兩歲的小兒子，因為解不開魯班鎖而嗚嗚嗚的哭了半天的情形。

    就那種特別荒謬的感覺，有一種自己生了個傻子的錯覺。

    問題是，他當(dāng)時起碼還能安慰自己，孩子還小，傻就傻唄。畢竟他那熊孩子堂弟劉侾小時候，也不是沒做過比這還傻的事兒。

    可眼下，犯傻的人是他老子。

    面對痛哭流涕的親爹王爺，世子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王爺又不傻，一眼就看穿了這個不孝子心中的想法，頓時大怒，非要讓人去將劉二老爺喊來。

    也是湊巧，今個兒是休沐日，閑在家里罵兒子的劉二老爺很快就趕來了。他大概能猜到是為了什么事兒，事實上，除了最初幾年老太太罵人是將哥倆捆綁在一起罵的，后來就變成了單獨(dú)拎出他來罵，想要個啥玩意兒，也都是直接管他要的。

    不過，既然他大哥找他，那就說明情況相反？他昨晚并未做夢，他大哥做夢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劉二老爺來得很快，不想?yún)s看到了世子侄兒。

    劉二老爺拿眼去瞧他哥，詢問怎么回事兒。

    “我告訴他，老太太時常托夢給我們兄弟二人，可他不信！”

    “呃……”這話聽著是不太令人信服。

    遲疑了一下，劉二老爺并未選擇實話實說，而是跳過了這個話題，直接詢問出了什么事兒。

    王爺這才想起了正事兒。

    “濟(jì)康郡那頭只怕是真的出事了，郡守姓蔣，可能打著蔣氏族人的名號在任地大肆斂財，瞞報糧食歉收之事，眼下情況嚴(yán)重了，他還只想著自己的任期考績……”王爺越說越生氣，忽的想到老太太那句，油鍋都給他燒熱乎了，他突然又不生氣了。

    當(dāng)下，他轉(zhuǎn)述了老太太的話，并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道：“老太太說了，她是跟閻王爺跟前的人打聽的?！?/br>
    劉二老爺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閻王爺跟前還有人？那不得是鬼？”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這要是濟(jì)康郡郡守真的是蔣氏一族的人，我還得帶頭揭穿這一切。還有，去年鄉(xiāng)試那會兒，去濟(jì)康郡當(dāng)主考官的是你大舅子，要不是他說一切如常并無異處，朝廷早就派人去核查了！”

    “這個……”劉二老爺頓時緊張了起來。

    仔細(xì)想想也確實如此，眼下已經(jīng)不清楚去年究竟是誰冒死送了消息來，又因為后續(xù)不曾再有消息傳來，也沒有其他間接證據(jù)證明濟(jì)康郡出了事兒，因此被認(rèn)為是有人誣陷官員。可如今再一想，只怕那頭是出了大事兒，郡守不光是斂財瞞報消息那么簡單，極有可能涉及到好多條人命。

    “查吧。”王爺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就算不給濟(jì)康郡百姓一個交代，老太太都托夢了，咱們還能撂開手不管嗎？”

    興許將來，蔣郡守就是個下油鍋的命，可那是陰間的懲罰，跟陽間無關(guān)。

    所以，該查的還得查，該怎么判就得怎么判。

    永平王府的勢力還是很強(qiáng)大的，再說還有蔣氏一族插手。

    王妃回了一趟娘家，卻沒問到真相，她父兄皆表示不知此事，又道不管對方是否是本家人，都會徹查到底。

    其實，財富這種事兒本來就是靠傳承的，對于動輒就擁有著幾百年家族史的世家而言，根本就不需要瘋狂斂財，他們要做的就是穩(wěn)扎穩(wěn)打。今時隨意收幾件不錯的玉器擺件、書畫手跡，他日這些便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孤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