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著門框喘了幾口粗氣，抬頭把幾滴將出未出的，幾輩子沒有淌出過來的老淚憋回去，踱步到床前，拍拍外甥的腦袋說：“寶貝兒，你知道當年我被你姥姥姥爺還有你媽，拒之門外時怎么想的么——我想十年二十年大不了三十年五十年，你們總能理解我的，一切總能好的，并且，我到現(xiàn)在也這樣認為。”

    “你大概想反駁我說，如果一輩子都好不了怎么辦，對吧？”余尾自問自答，“不怎么辦，生命結(jié)束之前我都這樣認為，所以沒有如果，你老舅我就是這樣樂觀。”

    陸余舟嗤笑一聲，“還不是偷偷哭，當我沒看見？”

    “看見了哈，嗐，偶爾也是需要發(fā)泄一下的嘛?！庇辔渤槌楸亲樱b作很無所謂的樣子，“不過，你應該沒有我慘，因為那會兒我的男朋友是個渣，當然，我也挺渣，總之我們沒能堅持下去?！彼皖^看著陸余舟的發(fā)頂，“余舟，以后的社會會越來越好的，你的十年二十年，肯定比我有盼頭。”

    房間里沒有開空調(diào)，窗戶也都關(guān)著，十足的悶熱，而余尾的這碗冷雞湯并不足以解暑。

    十年二十年，對余尾而言是一種期盼，對十年前的吳也也是?？蓪τ趨且惨院髞碚f，這等同于被打回原形，他再次陷入了另一場深不見底的深淵中，而這次，他沒給自己留任何希望。

    沒有希望，他還能走出來么？

    “尾哥，”陸余舟撐著床站起來，收起書包跟手機，攥在手里說，“我們的路已經(jīng)斷了，而我除了他，并沒有期盼別人的必要。”

    接下來的一個月，陸余舟是在別人告訴他一切，安排他一切，而他被動接收，接受中度過的，他就像一個丟了靈魂的娃娃，一臺沒有感情的呼吸機。

    同學老師們來醫(yī)院看他，每個人都告訴他手會好的，他會像以前一樣優(yōu)秀，他配合著一遍遍說他一定行。

    值仔幾乎每天都來陪他，十分解氣地告訴他彭程的手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彈鋼琴，彭程跟劉金因為跟黑社會有接觸，學校決定勸退。還告訴他馮寬也退了學，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沒人過問，畢竟他平常存在感挺低。

    陸余舟在值仔面前不用裝，只是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老劉來過幾次，多以鼓勵為主，鼓勵他別被這些事影響，告訴他學校的獎金已經(jīng)發(fā)了，他把獎金給了媳婦，最近他每天都能吃到排骨跟紅燒rou。

    陸余舟對獎金已經(jīng)不再期盼，因為小金庫不存在了。

    還有，他想對老劉說，他小心翼翼故作輕松，又心疼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陸總跟尾哥輪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陸總還是那個陸總，對什么事都輕松以對，不會被任何事影響的樣子。陸余舟一直覺得他爸身上有一層堅硬的殼，少年時撐著自己的信念，成年后扛起一個公司，一個家的責任，時至今日，這層殼跟他的□□已然不分彼此，渾然天成，或許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殼的存在了。

    陸總告訴他帆姐情況不太好，有抑郁復發(fā)跡象，他想安排她去美國療養(yǎng)，并問道陸余舟愿不愿意陪她過去。

    陸余舟點頭，他主動要求退學，陪帆姐出國，因為他不想再回學校。拜梁棟所賜，他們的事學校大概都知道了，他不想面對同學老師們明明知道了還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不想一個人去食堂去樟樹林，不想經(jīng)過沒有他的406。

    臨近出院前一天，齊志楠拎著一袋水果來看他，他什么事也沒說，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對不起”便走了。

    陸余舟只是詫異了一下就讓這事過去了，潛意識里，他不想再聽到任何跟“對不起”有關(guān)的事情。

    然而這些日子里，誰也沒同他提過吳也，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他漸漸的好像也信了，那么好的一個人，大概只是他想象出來的假象，rourou不是十年前就走了么，也許他真的沒有回來過。

    一個月后，陸余舟從C音退學，陪著精神狀況看似穩(wěn)定的余帆去了美國療養(yǎng)。他的手雖然沒有傷到神經(jīng)，但是恢復后手指的靈活性沒有以前好了，他每天除了陪余帆，便是堅持做手指訓練，以及練習鋼琴。

    他的時間每天被填得滿滿當當，吃飯，睡覺，練琴，無暇他顧，好似又回歸了他原先的生活節(jié)奏。

    又兩個月后，他考上了一所當?shù)氐囊魳穼W院，開啟了他的“新”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會好的。

    第50章 十年

    新學校的課業(yè)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入學才兩個月, 陸余舟便瘦了二十斤。

    國外的音樂環(huán)境跟教育方式同國內(nèi)差異良多, 這里有太多值得吸收的新東西, 也有太多需要你改變的地方，它們經(jīng)常會打破你原來固有的認知, 固有的學習思路, 迫使你重新建立一種新體系。

    這有點像是斷骨重接，或是摁了刷新鍵, 總之每一天都有新的挑戰(zhàn)。

    這種不斷刷新的過程，給了陸余舟一種擺脫前塵重新開始的錯覺, 他如同一塊海綿，迫不及待地去吸收周圍的一切。

    每天平均早六點起晚十二點睡, 一周七天無休，完成學業(yè)之余還要做大量的手指練習, 這種高強度的學習節(jié)奏，使他漸漸進入一種身體疲累但精神亢奮的狀態(tài)。

    主動學習跟被動學習的效率天差地別，陸余舟進學校的時候各方面的成績也就中等水平，但一個學期下來，他就躋身了優(yōu)等生之列，并拿了全額獎學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