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呀，我工作六年，還是頭一回無條件優(yōu)先起飛，有特權(quán)真好！”

    看著地面大面積排隊的航班，其中不乏資質(zhì)比他們厲害許多的機長，副駕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

    地面接著給出推開指令，滑到跑道外邊，轉(zhuǎn)頻塔臺。

    塔臺依然優(yōu)先給出讓他們起飛的指令。

    大雨十米開外視線就不大清晰了，只能瞧清跑道邊燈。

    寧佳書松了松十指，開始執(zhí)行起飛。

    由于是滿油量滿載，地面濕滑，空氣濕度大，還有側(cè)風，連視線也不大清晰，她必須在心里計算好油門和時間，在精準的跑道位置離開地面，以防萬一發(fā)生，這其實并不比模擬機困難，但伴隨的心理壓力卻比模擬機恐怖了十倍不止。

    飛機在跑道開始滑跑，寧佳書目視前方，默讀秒數(shù)，拉動cao縱桿。

    伴隨著巨大的引擎轟鳴，客機成功離陸，她的余光能瞧見隔壁副駕擦了一把汗。

    第96章

    飛機在輕微的顛簸中爬升到巡航階段, 寧佳書松口氣，交代后座觀察位的副駕填任務書和艙單等瑣事，自己打開多普勒氣象雷達。

    因為返程的航路天氣實在不景氣，氣象瞬息萬變, 她得盡全力保障今天的航行平穩(wěn)妥當、萬無一失, 避免顛簸搖晃使客人受到驚嚇。

    返程回上海的航線又與來時不同, 由于西風帶影響，航行時間上也有差異, 一般都會多半個到一個小時。

    寧佳書選擇的航路是更近的大圓航線, 起飛后從西北方向，行經(jīng)阿留申群島，最后抵達上海。

    黃黃綠綠的雷達圖看半把個小時，眼睛就花了, 寧佳書將左座讓給另一位機長, 跟飛他的副駕也從觀察位頂上右座。

    她自己起身松了松肩頸, 還順道去廚房要了杯咖啡。

    駕駛員再把雷達調(diào)到云圖天氣時，航路左側(cè)出現(xiàn)了一片雷雨云。

    “看著問題不大，面積挺小的, 又離咱們航路還有好幾十海里, 應該沒事兒吧?！睓C長埋頭研究了一下, 作出結(jié)論。

    寧佳書本來也覺得問題不大，客艙的乘務員們開始分發(fā)餐食飲料，正好叫到她去吃飯，轉(zhuǎn)身摘下墨鏡，往駕駛艙外走時，她冷不丁從最左側(cè)的風擋玻璃外頭瞧了一眼，呆得杯子差點兒沒拿穩(wěn)。

    “等等, 你們抬頭看！”

    幾人疑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瞧，也頓時都嚇壞了。

    那是一片黑沉灰蒙的巨大雷雨云，它的體積本根不似雷達顯示那樣小，也許因為距離太近，大得驚人。

    從雷雨云最底處尖端，就能看出來它在朝航路緩緩移動。

    rou眼可見緩慢，實際速度卻非?？臁?/br>
    “我就知道今天不會這么順利，強者果然總是遇到困難?！蹦袡C長差點哭了，“你的意見是什么，要返航嗎？寧機長？”

    其他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事實上，雷達圖的可視角度中，除了剛剛出現(xiàn)那片通紅的區(qū)域，其他航向也都是稠黃油綠一片，降雨量都不低，想要找空子繞行，或者鉆過去都很難。

    所以對方的第一選擇不是向管制申請其他航向，而是直接想到了返航方案。

    寧佳書沉凝幾秒鐘，客觀道，“可是，就算我們現(xiàn)在折返洛杉磯，那邊天氣條件不達標，想降落也很困難?！?/br>
    “其他幾處備降場，降落條件都夠嗆?！备瘪{補充。

    起飛時的狀況大家都看見了，氣象預報顯示那兩個小時已經(jīng)是一整天降雨量最小的時段，都千難萬難才爬升上來，更別提返航，他們滿載滿油降落。

    何況飛機上還有這么一位趕時間回國，有緊急外交事宜的大人物。

    難道飛一兩個小時告訴人家：嘿，領導，咱們又回洛杉磯啦？

    就算她們好意思，政要沒意見，等回上海，申航飛行檢查部門啟動調(diào)查，復盤他們的航行過程，覺得是他們技術不行導致后續(xù)外交事故，幾位小小的飛行員就是萬死也難逃其咎。

    “提高航速，先向區(qū)調(diào)申請雷暴云反方航向和增加高度?！?/br>
    其實飛機上升高度后，云頂上仍然可能有上升氣流，只不過高空水汽不足，沒有形成她們目視可見的云罷了，仍然存在風險，而且安全條例里對上空繞飛有著嚴苛的標準，只能先升上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了。

    區(qū)調(diào)空管很快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并向他們通知了區(qū)域內(nèi)的氣象變動，整體和雷達顯示的情況差不多，都非常嚴峻。

    寧佳書重新坐回左座，吸口氣，活動下聲帶，打開機長廣播，用最清晰的口齒，沉著冷靜播報。

    “女生們先生們，飛機即將行經(jīng)雷雨區(qū)，我們預計前方可能持續(xù)發(fā)生顛簸，客艙會暫停配餐及其他服務，請確認您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系好安全帶，感謝您的配合與理解。”

    等她英文再重播完一遍，去向頭等艙的大人物匯報狀況的江律也回到駕駛艙。

    “機長，大使說無論返航還是繞飛，都尊重你的決定。”

    這話基本相當于吞了顆定心丸，寧佳書在心里感謝了一百遍大使的善解人意，指尖在雷達圖一整片紅色里，虛虛指出一處細長的綠色區(qū)域，“咱們就從這兒穿過去。”

    雷達可視角度有限，這是她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后，萬般慎重才抉擇出來的路線，仍然伴隨風險，但相比其他航路，已經(jīng)算是最佳選擇。

    而且她得盡可能保障在繞行后還有充足的油量返回上海，否則就還得重新規(guī)劃備降。

    輕微的顛簸已經(jīng)開始，客艙連續(xù)響鈴三聲。

    空乘們都明白出現(xiàn)情況，迅速安撫完客艙旅客，回到自己的座位系緊安全帶。

    寧佳書的手心也冒虛汗了，還必須假裝云淡風輕，穩(wěn)如泰山給別人看。

    她知道，自己既然坐在左座，就是整架飛機的主心骨，她要是慌了，任何人都無法再保持冷靜。

    飛機外的光線逐漸暗沉，客艙內(nèi)壁的微弱的照明燈成為唯一的光源。

    兩面窗外都是灰蒙蒙混沌般的大團巨云，偶爾爆開紫色的閃電，顛簸越來越強烈。

    靠窗的乘客先前還有人拿出手機拍照，等細小的紫色閃電劈到窗戶上時，才徹底嚇壞了。連先前被嚇得一直哭的嬰孩都被他的母親抱緊在胸口，不再發(fā)出聲音來。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十幾分鐘，全客艙屏住呼吸，懸起一顆心，機艙外是狂風驟雨般襲來的電閃雷鳴，機艙內(nèi)卻異常安靜，甚至都有人悄悄打開筆記本和電子設備，沙沙開始寫遺書。

    飛機越來越接近綠色邊緣出口，寧佳書眼睜睜看著氣象雷達上的紅色邊界移動，一團巨大的黑云好死不死移到了她們右前方。

    “再申請上升高度！”寧佳書當機立斷。

    他們的飛機是擦著雷暴云頂端過去的，她自己都不確定這個距離有沒有四百米。

    因為能清晰瞧見風擋玻璃上在放電，像蜿蜒的血管紋路。

    最后幾分鐘，空氣中異常干燥，氛圍像是渾身被羊絨大衣摩擦起電，頭發(fā)寒毛都快要豎起來了。

    所幸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后，顛簸漸趨于平緩，雷達干凈了許多，至少不是花花綠綠一片了。

    光線重新明亮起來，可視范圍重新變得寬闊，在乘務長廣播過后，客艙傳來乘客雷鳴般的鼓掌。

    駕駛艙所有人對視一眼，都是一副劫后余生虛脫的模樣。

    大約是壞運氣已經(jīng)用完了，接下來的航程總算平靜安穩(wěn)，寧佳書中途和另一位機長交接過一次，中途睡了六個小時，一覺醒來已經(jīng)行至日本，和國內(nèi)領空很接近了。

    她跟江律休息過后重回駕駛座，開始執(zhí)飛最后小半程。

    整個航行過程，她和霍欽的交流很少，因為沒空。

    下午六點五十，終于抵達上海上空。

    十幾個小時的漫長航程能叫任何人精疲力盡，好在要客乘坐的飛機，當然還有優(yōu)先落地和率先卸機的權(quán)利。

    寧佳書長舒一口氣，心情大好，最后一次進行機長播報。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航班十五分鐘后即將在目的地降落。洛杉磯與上海時差為16小時，大家可以提前調(diào)好自己的手表。浦東目前天氣清朗，風很小，溫度適宜，看起來會是美好的一天。"”

    “為慶祝航班提前一小時抵達浦東，我們的乘務將在您下飛機時，為所有厲害的大人和可愛的小孩分發(fā)申航出品的幸運餅干。如果您下次再搭成申航的航班遭遇晚點，那咱們就扯平了?！?/br>
    寧佳書頓了頓，把喉嚨間千萬種情緒一并壓下，瞧著風擋外的藍天白云，抿唇微笑，“祝大家都能渡過愉快的春節(jié)。我是本次航班機長寧佳書，我們再見?！?/br>
    前面盤旋的二十五架飛機全部為他們讓路，寧佳書一路暢通無阻落入跑道，落地輕得幾乎毫無痕跡。

    飛機滑行至廊橋，機艙門打開，頭等艙的客人先下。

    隨行官與地面警察護送完大使下飛機，寧佳書卻繼續(xù)同乘務們一并站在機艙門口。

    整架飛機一共三百五十位旅客，她們對每一位客人說再見。

    也是在飛機落地后，大家才瞧見十個小時前暴風雨侵襲加州，整個洛杉磯的城市道路一片混亂的新聞，所有人止不住都一陣后怕。

    有的乘客和寧佳書握了手，贊美感謝她的飛行技術以及辛苦付出，還有的客人難得見到女機長，想要跟她合影，但為避免阻攔后面的乘客，她都微笑一一謝絕。

    最后一位乘客是霍欽。

    寧佳書親手把小幸運餅干交到他手上。

    霍欽定下腳步，撕開包裝袋，掰碎餅干放嘴里，攤開紙條。

    “月光偷跑到你的床沿，我只托它祝愿你，希望你的人生能被快樂的事情填滿?！?/br>
    他把紙條放進錢夾，問她，“你今天晚上會回來嗎？”

    “嗯，”寧佳書輕聲點頭，“得回來收東西啊?！?/br>
    她的東西都快把霍欽的公寓填滿了。

    霍欽垂眸，視線落在她的發(fā)梢?guī)酌?，又極快收回來。

    繃緊的聲帶動了動，“好，我在家里等你?！?/br>
    他頎長的背影遠去，除去廚房收拾東西的乘務，飛機上徹底安靜下來。

    昏暗的光線中，寧佳書摘下檐帽放進臂彎，腳步緩慢，走過空蕩蕩的客艙每一排座位，最后到駕駛艙，依次撫過椅背和駕駛盤。

    她的目光柔軟，又似懷緬。

    第97章

    機組落地后有一堆事情, 尤其這次結(jié)束所有的工作還得去見領導，搞匯報。

    大使已經(jīng)在半個小時前在護送下離開機場，前來迎送的總經(jīng)理在大人物離開之后，繼續(xù)接見了此次航班的機組成員, 花二十分鐘開了個短會, 順便給予了大家口頭表彰。

    繼總經(jīng)理離開后, 飛行部經(jīng)理又拉著大家來了二十分鐘小會，說完一二三四五個小點, 又以承諾的績效獎金結(jié)尾。

    散會后, 他拍拍寧佳書的肩膀，“大使對你的飛行技術和機長廣播都留下了印象，佳書，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啊, 好好干！”

    “我能有今天也多虧領導您栽培?！睂幖褧袆幽曀? “經(jīng)理, 我想休假?！?/br>
    “現(xiàn)在不就是春假嗎，回去好好休息啊，好好吃點兒喝點, 玩夠了再回來上班?！?/br>
    “不是那種休假, 我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 先把我的公休用完，之后可能得停飛兩個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