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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繡花刀(錦衣衛(wèi))在線閱讀 - 第132節(jié)

第132節(jié)

    蘇水湄想起蘇州一行,路途之上,楊庸對他們多次下黑手,若非他們運氣不錯,早就被弄死了。

    陸不言雙手負于后,微仰下顎,“楊庸此人,雖貪財,但卻絕不會背叛大明。”

    “可他想你死?!毙∧镒诱Z氣略急。此事如此危險,蘇水湄實在不想陸不言以身犯險。

    “人之死,或輕如浮毛,或重于泰山。以我一人之命,換天下百姓安康,換一個盛世大明,又有不可呢?”男人說話時黑眸澄澈,浸著月色,波光流轉(zhuǎn),漂亮極了。

    蘇水湄定定看著他,似有些癡。片刻后,小娘子才徐徐道:“父親也曾說過這句話,若為百姓,生死何懼?!?/br>
    蘇水湄想起小時,她坐在父親肩頭,望著天地蒼茫、江山綠水。那如畫山河,瑰麗壯美,美好到能令人忘記一切煩憂??沙诉@些,另外某些深藏在心底的磅礴記憶也跟著洶涌而來。

    她以為,她已陷于世俗,已經(jīng)忘記了那些美好之物,磅礴之念。卻不想,這些東西始終藏在她心底,與她父親清俊挺拔的背影相結合,變成了蘇水湄永遠無法忘懷的一幕。

    或許曾經(jīng),她受父親影響,也曾有過這種匡扶江山社稷的偉大念頭。

    可救大明,如此重大的事,她能做到嗎?

    蘇水湄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而她的猶豫、彷徨,一絲不落地落入陸不言眼中。

    在男人眼里,此刻的蘇水湄緊張的像一個孩童。

    男人伸手,握住她因為害怕而微微顫抖的柔荑,聲音輕緩而堅定,“我相信你可以的。”

    小娘子眼睫微顫,下意識抬眸,他相信她可以……

    “現(xiàn)在只有你能幫我了?!蹦腥松锨耙徊?,單臂攬住她纖細的腰肢,然后將頭深深埋入她的脖頸處,語氣又溫軟細膩下來,“湄兒。”

    一句“湄兒”,給了蘇水湄難以言說的勇氣,也讓她站在了這里。

    清晨的陽光穿透細薄的空氣直射而來,蘇水湄立在那里,雙眸印出光色。她暗暗握拳,打定主意,正準備去尋楊庸,卻不想前頭正走來兩人。

    為首之人身穿喪服,懷里抱著個酒壇子,黑發(fā)披散,渾身酒氣,走路左搖右晃,哭哭喪喪的,看著實在是十分傷心。

    這是……楊彥柏?

    蘇水湄認出人來,趕緊上前喚他,“楊公子?”

    楊彥柏醉眼朦朧地轉(zhuǎn)頭,看到蘇水湄,停頓了一下,然后“哇”的一聲就哭了。

    蘇水湄:……

    楊彥柏身邊的美人見狀,趕緊用帕子替他擦拭眼淚,聲音嬌柔的勸道:“楊公子,您都哭了一路了,歇歇吧。”

    楊彥柏拼命搖頭,然后抱著酒壇子又猛灌了幾口,“嗚嗚嗚……”

    蘇水湄:……

    蘇水湄轉(zhuǎn)頭看向這位美人,“這位是……”

    美人福身,“奴是滿花樓的,昨夜剛被楊公子包下?!?/br>
    蘇水湄點頭表示了解,然后又轉(zhuǎn)頭看向楊彥柏,“那楊公子您這是來……”

    “奔喪?!闭f著,楊彥柏心情激動的狠狠清了一下鼻涕,哭得眼腫鼻子紅,那雙眼睛吊著兩個眼袋子,都快腫成兩條縫隙了。

    蘇水湄有點不忍直視,她轉(zhuǎn)頭看一眼那位楊柳腰小美人,再勉強看一眼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抓著小美人手不放的楊彥柏……

    蘇水湄:您這誠意可真夠足的。

    “我,我要去看陸兒最后一眼……”楊彥柏撥開身旁美人,搖搖晃晃往前走。

    蘇水湄立刻回神,“楊公子?!彼齻?cè)身攔住楊彥柏,壓低聲音道:“我有事想與您相商?!?/br>
    “有事?什么事?”楊彥柏打了一個臭氣熏天的酒嗝。

    蘇水湄下意識捂鼻,聲音嗡嗡道:“是關于陸不言的事。”

    楊彥柏神色一凜,抬眸看她。

    楊彥柏本就長得不差,只是平日里太不著調(diào),如今突然露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竟讓蘇水湄心中莫名緊張起來。

    “哦,”他說,“跟我來?!?/br>
    .

    蘇水湄本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將這件事與楊彥柏說清楚,卻不想她只提了一句,楊彥柏便打斷她道:“說吧,陸不言要我做什么。”

    “你……”蘇水湄一臉愕然。

    楊彥柏靠在墻上擺手。此刻,兩人正躲在一處偏僻巷子口,楊彥柏雖然依舊渾身酒氣,臉上泛紅,但說話條理清晰,一點都不像宿醉模樣。

    “陸不言是我兄弟,我自然信他?!?/br>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懷疑?”蘇水湄身為女子,對男人之間的這種兄弟情不是很清楚。好吧,她也算是陸不言的半個兄弟。

    “如果連兄弟都懷疑,那這世上還有何可信之人?”

    這句話觸到了蘇水湄的心,她想,陸不言于楊彥柏來說,應該就是蘇水江對她的意義。

    不管弟弟做出什么事,她第一反應也是相信。

    “而且我早就知道,像陸不言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早死,畢竟禍害遺千年嘛。”楊彥柏叉腰。

    蘇水湄想,也不知道剛才哭得涕泗橫流的人是誰。

    巷子里靜了靜,蘇水湄咬牙,說出了陸不言的計劃,“陸不言讓我去找你爹?!?/br>
    “找我爹?”楊彥柏托腮。

    蘇水湄還想解釋,楊彥柏突然伸手,“行了,我?guī)闳フ椅业?。?/br>
    .

    楊彥柏帶蘇水湄到達楊府之際,殘霞夕照,光色沾裳,已是酉時。

    楊府與陸府是京師內(nèi)最繁華之地,陸府的奇麗蘇水湄已經(jīng)見識過,對比起陸府,楊府的富麗則多添幾分艷俗。果然不愧是大明有名的大貪官啊,就那門前掛著的兩個金燈籠就快要閃花蘇水湄的眼。

    “別傻站著了,跟我進來吧?!睏顝┌卣泻籼K水湄。

    蘇水湄整理了一下衣衫,跟楊彥柏入內(nèi)。

    楊府果然奇大,入了角門便是一輛馬車,聽說是專門在府內(nèi)行駛用的。

    蘇水湄按捺住驚嘆,隨楊彥柏進馬車廂,一齊朝楊庸的書房去。

    馬車轆轆行了半柱香的時辰,一路上,蘇水湄心情忐忑,一直都在心中重復著等一下要與楊庸說的話。

    “郎君,到了?!瘪R車停了,外頭駕馬的家仆喚了一聲。

    楊彥柏率先下馬車,蘇水湄緊隨其后。

    這是一座極大的院子,一色水磨粉墻,下頭是白石臺磯,門欄窗槅皆是細雕花樣。春日的天尚暗得早,不知何時,皓月東升,照得院子如同白晝。

    隔著一扇門扉,蘇水湄看到書房內(nèi)亮起的琉璃燈,清晰照出一位中年男人略壯碩的身影。

    蘇水湄想,這應該就是楊庸了。

    “別,你先等會兒。”楊彥柏拉住蘇水湄,然后快速褪了身上外衫,隨意一攏亂發(fā),跌撞著推開門前書房的門,直沖進去一把抱住楊庸大腿。

    楊庸被唬了一跳,下意識一腳踹出去。楊彥柏早已習慣,趁勢將楊庸的腿抱結實了。

    楊庸:……

    “有事?”楊庸沉住氣,抖了抖腿。

    “爹,我愛您?!睏顝┌爻吨ぷ映瘲钣勾蠛啊?/br>
    楊庸面色僵了僵,然后想了想,“……又想要錢?”

    “不是……”楊彥柏努力扒住自家老爹的大腿,哼哼唧唧地哭訴,“爹,你想想,我為什么不喜歡別人的錢,只喜歡你的錢?”

    楊庸抖腳的動作頓了頓,虛心求教道:“為什么?”

    楊彥柏一臉情深,“當然是因為,我愛您?!?/br>
    楊庸:……

    門外的蘇水湄:……

    楊彥柏被楊庸扔了出來,可能是他的愛委實太過沉重,楊大宰相這把老骨頭吃不消吧。

    “爹,爹,我真的有事找你!”楊彥柏努力拍打著緊閉的房門。

    屋內(nèi)無人回應。

    蘇水湄站在旁邊暗自想,若是方才她直接進去,會不會更好些?這樣想著,蘇水湄轉(zhuǎn)頭看一眼旁邊的窗戶,立刻決定拋棄楊彥柏。

    雖然蘇水江的爬窗技術很爛,但蘇水湄的技術卻不錯。

    她身姿輕盈的落地,像只收翅的雛燕,仰頭時正巧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楊庸。

    方才站在屋外,蘇水湄只聽到楊庸的聲音,沒有看到他的人,如今總算是見到了真容。

    楊庸四十有五,身形壯實,唇上留兩撇胡須,眼皮有些耷拉,垂眸看來時蘇水湄只能看到他細長的一條眼縫。

    “楊宰相?!碧K水湄緩慢站直身體,臉上露出笑容,眼底卻是遮不住的警惕。

    她知道,這是一只老狐貍。

    楊庸臉上帶笑,眼神卻是狡猾的。小娘子太年輕,楊庸一眼就能將她看穿。

    “坐吧?!睏钣顾坪醪⒉惑@訝蘇水湄的到來,只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紅木椅。

    蘇水湄看一眼那椅,站在那里沒動。

    楊庸自顧自上去坐了,他姿態(tài)閑適,甚至還慢條斯理品嘗起了手中清茶。

    蘇水湄見狀,正欲開口,卻不想楊庸突然道:“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殺陸不言嗎?”

    蘇水湄微愣,然后搖頭,目光定定盯著他。

    楊庸垂下眼簾,聲音清晰,“他太不畏強權了?!?/br>
    蘇水湄皺眉,上前一步,語氣有些沖,“不畏強權難道不好?偏要成為那種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貪官才好?”

    楊庸被冒犯了也不生氣,只笑道:“我看你年紀尚小,自然不懂這些事。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你難道不懂?”

    “歪理!”蘇水湄更怒,甚至握緊了拳頭。

    “呵,”楊庸輕笑一聲,胡子翹起,淡淡道:“陸不言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可他太剛強了,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當官的,哪里有不貪財?shù)?。?/br>
    “既然如此,人活著,哪里有不死的,楊宰相,您怎么不先給自己預備個上好的棺木呢?”蘇水湄夾槍帶棒的回擊,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與楊庸尋求合作機會的。

    “好一個牙尖嘴利?!睏钣咕官澷p地看了蘇水湄一眼,然后直接道:“是陸不言叫你過來跟我一起對付東珠的吧?”

    “你知道?”蘇水湄面露訝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之后,立刻閉上了嘴,生恐這是楊庸在試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