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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蘊真對傳聞向來不信,他信奉萬不可隨意批判評價他人的原則,但別的暫且不論,池逾的糟糕脾氣倒是所言非虛。 斜陽胡同白天里總是熱熱鬧鬧的,谷蘊真家前開起一樹槐花,引得鄰居胡嬸家里的一對雙胞胎大清早便搬矮凳子來摘。 谷蘊真澆水澆到外頭的鳳凰花,扭頭便看到兩個矮矮小小的雪團子在一起嘀嘀咕咕,還滿臉苦惱,不由笑道:“小山小海,你們這是在偷偷討論什么?。俊?/br> 這對雙胞胎名字叫觀山與觀海,長得極為相似,有時候連胡嬸都會弄混人,兩人一樣的玲瓏天真,玉雪可愛,只是觀山略為活潑熱鬧些,觀海則更沉靜。 除去性格上的微微差異,觀山觀海到底只是才上學(xué)堂的小孩子,面對這個領(lǐng)家親切的哥哥都很隨性自在。 觀山舉手道:“哥哥!我可不可以摘你們家的槐花呀,就摘一點點,海海說他可想吃啦。”觀海在一邊捧著臉奮力點頭,兩個小孩眨巴著閃著亮晶晶的期待的眼睛仰頭看他,谷蘊真心早軟了,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放下灑水壺便給他們摘了一大把下來。 槐花的香氣撲鼻而來,兩個孩童抱著懷中滿滿折枝細(xì)花,遂愿后滿心歡喜,于是在小板凳上一人一半地坐下,觀山說:“谷哥哥,你真的太好啦,教我們唱歌,還給我們摘花,你就是大好人!” 谷蘊真蹲**看著兩個人紅撲撲的臉頰,微笑說:“小山,你又忘了,是唱戲,不是唱歌啊。”他跟觀海握了握手,問道:“最近怎么不見你們來琴行上課?是因為我教的不夠好,你們都討厭我嗎?” 觀海被他的手吸引目光,低頭好奇地觀察起來。觀山嚼著幾朵槐花,搖手道:“不是,我們都很喜歡學(xué)古箏的。是班里有一個大壞蛋!他欺負(fù)海海,說他長得像女孩子,娘娘腔……還有什么我忘了,反正海海都哭了,我們回家跟媽說,媽說以后那別去學(xué)古箏了,說要去學(xué)那個什么鐵琴來的?!?/br> 谷蘊真微有驚訝地張開嘴巴,很像無聲地“啊”了一句,他說話時有些頹然,但還盡量地笑著說道:“是鋼琴吧?!?/br> 觀山支著小腦袋想了許久,點點頭。 谷蘊真又問:“是誰欺負(fù)你們呢?”他抬手摸摸觀海的腦袋,也不知道心里想安撫的到底是誰。 觀海答道:“是蘇見微,就是那個上下學(xué)都有穿黑衣服的保鏢來接送的,他說我不像男生,還給我送裙子?!闭f到這個,觀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扁著嘴巴想哭,可能覺得哭泣太不男子漢,只好用力憋住,眼里蓄著一泊淚。 谷蘊真意外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跟他說的?!彼呐男∧泻⒌募绨?,輕聲細(xì)語道:“別哭啦,聽到了嗎?胡嬸在叫你們呢,快點回家吧,有時間就多來這里,我再教你們唱戲?!?/br> 雙胞胎便抱著板凳與花慢慢跑回去了。谷蘊真站在槐樹下,幽幽地吐出一口氣,幾片樹葉乘風(fēng)而落,臺階上遍布綠苔,他提壺踩過苔痕,經(jīng)過正門,進到擺滿盆栽植物的四合院里。 自從父母逝世,他就一人居住,這院子既大也空,谷蘊真看起來喜歡安靜,實際上卻十分不能忍受孤獨與寂靜。他討厭看起來一望無際的任何東西,曾經(jīng)上學(xué)堂時都不去那些眉來眼去的情侶愛去的斜坡散步,所以便在院子里放滿了植物,因為養(yǎng)著珍貴的品種,便也不養(yǎng)動物來打碎它們。 這院子清幽冷落,只消在里頭待半天,青燈古佛的念頭都滋長不少。 谷蘊真進了堂屋,轉(zhuǎn)到上鎖的里間,推開沉重的木門。里頭一片霓裳璀璨,那都是一件件用木架支起來的戲服,每一套都曾經(jīng)穿在谷蘊真身上,他妝扮臉面,幕布升起,他挽指、甩袖、再開口,臺下不是喝彩便是雷鳴掌聲。 它們應(yīng)當(dāng)生在掌聲與贊揚中,而非靜寂地藏在這一方偏僻的角落,沉默地追憶過去的短暫榮光。 谷蘊真在這間屋子里待了半個時辰,和門出去,抬指擦去眼角的微微澀意。落下手來時,瞥到自己右手上那一大塊淺紅色的胎記,觀海方才應(yīng)當(dāng)也是在看這個。 那一點冰侵紅墨,是缺憾還是完美,大抵因人而異。 ――― 昨日的求愛計劃全線崩潰,許原無比挫敗,第二日在素香樓里喝花酒都毫無精神,池逾打趣他:“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許原你這精神不行,這朵花不行換下一朵不就好了,我看辛夷花也不怎么樣。” “池大少,你侮辱我可以,你不可以侮辱我的、我的……夢中情人!花小姐就是我的長川洛神、我的巫山神女!”許原把酒盞乒乒乓乓地一碰,轉(zhuǎn)眼便給池逾倒了三杯酒,推到他面前。 池逾勾唇嗤笑道:“還神女呢。人家說不定都名花有主了,你眼瞎沒瞧見?昨夜那位‘俏襄王’從你的洛神院子里出來,嘴里jiejiemeimei叫得黏黏搭搭的,早不知道把生米煮成焦炭幾百回了。”他語氣古怪,說完便拿瓷杯一口氣灌下三杯冷酒,喉間發(fā)燙。 許原跟他廝混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扭頭盯著他道:“你這個語氣有點不對啊……你先前認(rèn)識谷蘊真?” “誰?谷什么?”池逾掀起雙眼皮,將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移過來。許原狐疑地觀察片刻,確認(rèn)他是真的不認(rèn)識,于是給自己斟著酒,隨口道:“你居然不知道?你是陵陽本地人嗎?谷蘊真當(dāng)年可是陵陽名震一時的角兒,擅長唱花旦與青衣,聽說當(dāng)時只要確認(rèn)那場戲他會唱,臺下是座無虛席,甚至有人吊起來在筐里聽他唱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