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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冷風從巷子里吹來,林聞起穿得單薄,但他身型高大,人并不單薄,于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微微勾唇,略有遺憾道:“可惜,我追的那個他是真的不愿意,絕無可能是欲擒故縱。若是他真欲擒,便是縱了個三五十年的,我倒也不虧?!?/br> 池逾偏頭看他,新奇道:“喲,這可跟你說‘freedom’的口氣完全不同,剛剛那話真是你林聞起說的么?嘖,我怎么就沒有錄下來,方便以后在生意場上拿來挫挫你的威風呢?!?/br> “我可比不上你,范老板。您那面具一戴,就震倒一片?!绷致勂饻販睾秃偷鼗刈?,臉上還微笑著。他跟池逾最大的區(qū)別是池逾是光明正大地耍心眼,他則是貨真價實的一只笑面虎,善于扮豬吃老虎。這大約緣于他們江南林家“韜光養(yǎng)晦,不露鋒芒”的又一條家訓。 池逾道:“不敢當,我可是連面兒都不敢露一次的縮頭烏龜?!?/br> 林聞起低聲嗤笑一句。兩人倚風靜靜佇立片刻,巷子里傳出一陣嗚嗚咽咽的二胡聲,池逾嘴損,瞇眼笑道:“林老板,您這湘夫人的愛好可真是與眾不同啊?!?/br> “他會的樂器多了去了,不知為何卻偏愛拉這個最凄涼的……”林聞起往身后一瞧,忽地想起來什么,轉(zhuǎn)回頭道:“池逾,不是湘夫人?!?/br> 池逾扭頭看他,就見林聞起緩慢又平靜地借著方才的吟吟笑意,說道:“是湘君?!背赜獾谋砬轭D時十分難以形容,林聞起看到他的眉毛滑稽地分開又聚攏,那眉頭幾經(jīng)周折,最終還是死死地在中心掐住了。 池逾勉強笑道:“逗我呢?聞起,這個玩笑不能這么開……” 林聞起微微搖頭,看著高天上飛過的燕雀,說道:“不是玩笑,我十年前在江南見到的那位花旦,確確實實不是女子?!彼加铋g露出一抹追憶的柔情,好像再度回到驚鴻照影的那一刻,連帶著語氣也十分柔軟:“卸了妝面與戲服,他也當?shù)闷鸾^色這兩個字?!?/br> “他與你都是男人?!背赜獠豢芍眯诺溃骸澳汶y道就不覺得古怪?你確定你對他是那種感覺而非單純的欣賞?兩個男子怎么能互相喜歡……” “……”林聞起略有不解地蹙起眉,他眼中有罕見的驚訝,與池逾面面相覷半晌,他嘆氣道:“池逾,我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會覺得古怪,唯有你不會,誰知道你倒頭一個懷疑我。我又不是人事不知的少年,都快近而立之年的人了,若是還分不清愛情與友情,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br> 池逾便仔仔細細前前后后地把林聞起看了一圈,納悶道:“林兄,你也沒哪里跟我不一樣啊,你怎么就喜歡男人了?” 林聞起睨他道:“未解天命之前,你怎敢說那人一定就是個弱柳扶風的女子?!?/br> 弱柳在對岸扶風而動,池逾捏著下巴,笑道:“不是弱柳扶風總也有別樣的,什么嬌俏動人的、溫婉賢淑的、潑辣有趣兒的……世間女子千千萬萬,溫柔鄉(xiāng)俯仰皆是,我做什么要舍了這溫香暖玉,去投那又硬又臭的須眉濁物的懷抱?哪一天我就是瘋了傻了,也得非西施貂蟬不娶啊?!?/br> 林聞起這下就是切切實實的冷笑了,他懶得說話來反駁池逾,反正池逾總有被無情事實迎面抽巴掌的那一天。 與池逾在湖邊吹了半日的風,互相道別。那二胡聲早就停了,林聞起在巷口站了一會,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轉(zhuǎn)腳走進這條幾乎無人問津的過氣巷子。 天光明媚,花木扶疏的小院里,白歲寒靠在竹椅上閉目養(yǎng)神,那把二胡擱在一邊,他長發(fā)垂落,神態(tài)難得放緩,顯得極為安靜。 他今天送的首飾盒被隨意地丟在花壇邊,深綠的竹制靠椅扶手之上,白歲寒的手指被陽光反射地幾欲扎眼。 林聞起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的模樣。 不是繁華落盡的遺憾,沒有美人已殘的悲哀。他只是單單由這么一個簡單的畫面,發(fā)覺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愛著白歲寒。 以至于他只看到白歲寒這么一個平平淡淡的動作,心頭也驟然悸動。那感覺恍如最初時,少年的他穿廊越堂,隨手挑起鮮紅的綢緞門簾,不經(jīng)意的掃去一眼,卻邂逅了戲臺上妝容如花、眼眸似星的一朵盛世牡丹。 這朵牡丹就此扎根在他心中,十年以來,榮靡經(jīng)年,卻再不曾枯敗過。 第9章 斜月伴疏柳 鞋兒胡同外頭有個糖人攤子,賣糖畫的老人被幾個小孩簇擁瞻仰著,游龍擺尾似地在攤子上畫畫,他手腕轉(zhuǎn)的人眼花繚亂。只一眨眼的時間便做好一個糖人的形象,金黃的糖在微溫的大理石上被竹簽一按便黏住,遞到一個眼珠晶亮的孩童手上。 池逾告別林聞起,百無聊賴地從那條羊腸小道里轉(zhuǎn)出來,戴著那頂柳枝編成的頭環(huán),然后定在原地,眨眨眼睛。還在思索間身體已經(jīng)走過去,嘴里便笑道:“谷老師,又遇見了。” 谷蘊真一扭頭,便看到池逾頭纏柳枝,笑眼彎彎的模樣,他并不立即理人,但臉色頗為溫和。池逾知道他在等糖人,也沒有出聲,兩人默默并肩站在一堆孩子中心,尤為突兀。 終于等到那個年畫娃娃,谷蘊真珍惜地用手指拿住竹簽,眉眼間躍出幾抹靈動的歡喜,那模樣分外招人。池逾看得出神,順嘴問道:“你喜歡吃甜口的?。俊?/br> “嗜甜無罪。”谷蘊真答道。 池逾見他神色緊張,仿佛怕被嘲笑似的,稀奇地笑道:“我早前去西洋談生意,從那邊帶來許多品牌的黑色方糖,他們那里叫什么Chocolate……也有甜的發(fā)膩的種類,回頭我若是記得的話,便給你帶一點嘗嘗鮮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