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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蘊真趁化妝師描完唇妝,張口說:“無妨,幾年前我也替師姐唱過一回?!?/br> 負責人倒不擔心他忘詞,畢竟谷蘊真的業(yè)務能力相當強,他年輕時也曾慕名聽過一兩場谷蘊真的戲,比起柔和婉轉的花辛夷當真別有一番滋味,喜歡的人自然十分癡迷。 他稍稍放心,說道:“待演出順利結束,我給您發(fā)一個大大的紅包,再把夜宵也包了,點新陽飯店的豪華外送!” 谷蘊真垂眸看向化妝臺上的戲詞本子,有些東西在心中搖擺不定,他心想,也不必如此,有這樣再次登臺的機會,該要感感恩戴德的人應當是自己。 但想是那樣想,說出口的話卻總是言不由衷,他含笑道:“嗯?!?/br> 負責人便轉出去了,過了一會,谷蘊真聽到他隱約的聲音,正在與不知道什么人說話,叮囑道:“讓他們今天可千萬別給我出什么閃失,說是陵陽商圈的老板們參加完新日飯店的拍賣會就來咱們頌梨園續(xù)場,全都打起精神來!要是還毛毛躁躁的,又怠慢了哪一個,說不準就是埋下了一樣倒閉凋敝的隱患!” 聽到這話音,一同化妝的其它伶人都好奇地交談起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說:“哎,商圈的老板們都來看戲?那豈不是陵陽很出名的那個,叫什么名字來的……也來?” 有人接道:“你說的是那個神神秘秘的范余遲范老板吧?” “對對對!”女孩笑道,“聽說他雖然總戴面具,但實際上是個英俊瀟灑的男子呢,我要是得他青眼相待,說不準就不用唱戲了,去范家做吃穿不愁的富太太去。” “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立即有人給她潑冷水,說,“這滿陵陽哪有一個姓范的商賈世家?誰不知道范余遲的名字是假的,人家八成早就成婚了!還范家呢,別癡心妄想了你!” 女孩不服氣地反駁幾句,接下來幾個人開始斗嘴,化妝間一時吵鬧不休?;瘖y師給谷蘊真化完最后一筆,起身不咸不淡地勸了兩句,便出門去取衣服。 “蘊真哥哥!他們欺負我。”那個女孩被冷嘲熱諷了一陣,苦著臉哭唧唧地來找一向最溫柔的谷蘊真求安慰。 谷蘊真微微一怔,笑道:“他們的玩笑你也信?我就覺得你長得很明艷,要籠絡一顆未婚男子的心,還是很輕易的?!?/br> 他說軟話的能力天生就無人能敵,一張嘴甜的很,否則也不會被從小寵到大。女孩連忙捧心作感動狀,這時化妝師送來了戲服,他們便紛紛收起打鬧的心,專心地候場。 將繁瑣的戲服一件件穿上,最外面的是一件鮮紅的帔,指尖擦過衣袖時,谷蘊真不免微微失神,被這一件顏色類似的衣裳勾起了在漉山鎮(zhèn)子里黎君故家的回憶。 那時池逾猝不及防地推開門扉,把手鐲放肆地抵在他耳尖,下巴很險地擦過他的額頭。 方才那姑娘又叫自己“蘊真哥哥”。 而記憶中,這個稱呼似乎是池逾第一次叫出來的。 “快要開場了――”有人的聲音很遠又很近地傳來,驚破了心中那抹搖搖欲墜的情緒。 谷蘊真抬起頭,款步提衣,最后隨著眾人一同在漆黑的幕布后站定,他閉上眼睛,能感覺到在這靜默的時刻,眼前十米之外的觀眾與身旁的演員都無比緊張,無一例外地都在屏息凝神。 而他那點淺顯的情緒在此刻也終于沖破自欺欺人的外殼,在胸腔里叫囂起來,甚至振聾發(fā)聵,叫人再也無法忽視、無從掩飾。 幕布一寸寸地升起,有光緩緩地溢入視野,一道穿云裂石的鑼鼓聲乍然響起,谷蘊真漸漸看見了所有的景象,那臺下如舊的桌椅板凳,以及無數(shù)張寫滿期待的面孔…… 他的視線焦點極為苛責地跳起來,定在一個旁人看起來會顯得最有朝氣的高度,那些戲臺上的姿態(tài)與唱白,在心中早就一遍遍地反復演盡、唱盡,一舉一動都刻在了骨子里,連帶著對表演的這份熱愛,都成了抹殺不去的條件反射。 永生不滅。 說是舞低楊柳樓心月,也要歌盡桃花扇底風。 ―― 一場戲唱到一半,有個中年男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示意眾人看臺上的花旦,笑著評價道:“一段風姿,滿城春色?!?/br> 這幾桌坐的大多是才從新日飯店拍賣會轉場來的,戴著面具的范余遲在,最近走霉運的林聞起也在,余下的幾個也都是富庶的本地老板。眾人行商,利益關系千環(huán)百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于是自然誰也離不開誰,閑來便會互相聚會,既打探消息,也聯(lián)絡感情。 范余遲和林聞起兩人不近女色,何況臺上的人并非女性,兩人都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倒是有別人接話道:“但我聽嗓音,花小姐今日似乎有些異樣?這不像她平時的聲音,倒更軟些?!?/br> 范余遲“砰”地把茶盞摔在桌上,那動作與聲響把人嚇了一大跳,他掃了方才說話的人一眼,冷淡道:“黃老板莫不是平日里數(shù)銀票眼睛數(shù)出了毛病不成?花辛夷長什么模樣,你不知道?” 黃老板便仔細地看了看,驚訝道:“不是花小姐?那會是誰……” 先前出言夸贊的那人笑道:“是城西谷家的冷拒霜吧,他與花辛夷師出同門,有些唱法很像,黃老板那時候還在外地,難怪你分不出來?!?/br> 黃老板好奇地追問道:“冷拒霜,他是什么人?”那人繼續(xù)解釋,他便挪動凳子,坐到一處,兩個人嘰嘰喳喳地說起了這個舊日花旦的閑話。林聞起眼見著范余遲的嘴角越來越繃,心中覺得極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