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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響亮的巴掌后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雜亂無章卻處處傷人的拳打腳踢。 顧朝明被打得只能后退,身體的疼痛連帶著眼前復雜光影變化,人影幢幢,惡魔手臂抬起,落下之處是悶聲忍耐。 后退兩步?jīng)]注意到身后,被椅子絆倒,“砰”的一聲,□□與木質(zhì)家具碰撞的聲音。 右肩感到一陣直達神經(jīng)的刺痛,唇上的濕潤一點點地快速地蔓延,紅得艷麗,在顧朝明唇上開出一朵嫣紅的花。 顧朝明閉上雙眼,頭仰靠在身后撞上的家具上,像是在忍痛,如果多關心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姿勢并不舒服,受傷的肩膀被凸出的抽屜把手頂著,只會更加疼痛。 顧朝明不是在忍痛,而是在贖罪,為自己剛剛所做的事贖罪,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憎恨這個男人,他害怕這個男人。 他曾在這個男人毆打母親的時候拿起尖刀。 他曾在夢中將尖刀刺下。 但夢終究是夢,今天,也許下一刻,就會變成現(xiàn)實。 顧濤沒那么多心思去關心顧朝明在想什么,顧朝明倒下后他的拳打腳踢改為斥責咒罵。 顧朝明在咒罵聲中手撐地借力站起身,手部用力右肩泛疼。 顧朝明走回房間,不管右肩的疼痛甩手用力關上門,整個肩膀像被折斷。 門板震得墻灰脫落,震到門外的顧濤火氣更旺。 顧朝明將被他暴力對待的房門鎖上,可怒罵聲還是黏人地想方設法從門縫里鉆進來。 因為威信受到挑戰(zhàn)而暴怒的顧濤開始踹門,門板還算堅強,承受住顧濤的猛踢。 顧朝明不去理門外的叫罵,拉開書桌椅子坐下,打開書桌上的臺燈。燈光亮起,點亮那一小片天地,有燈光照耀,顧朝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不知擦到哪里,食指和無名指上都被蹭破了皮,蹭破的皮黏在手上往外翻著,傷口處殷出血來。 房間里沒有鏡子,顧朝明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找來幾本書充當手機支架,擺好手機又從書桌抽屜里拿出創(chuàng)口貼盒。 踹門聲在這時停止,之后是廚房的水流聲,再然后是大門被狠狠關上的聲音。 “和你媽一個德行?!?/br> 顧濤留下這么一句。 顧朝明沒有去理,撕掉手指傷口翻出的外皮。拉扯之下剛剛撕走外皮的地方又有出血的痕跡,伴著輕微疼痛但不足掛齒。 剛支好的手機在安靜的房間中震動,順著書脊滑落在桌上,顧朝明拿起手機一看是蘇炳發(fā)來的信息。 “我和我那小女友分手了,老子現(xiàn)在又是自由身!” 蘇炳這分手速度還挺快,顧朝明看完信息沒回,點開攝像頭又放回原來的位置,繼續(xù)貼創(chuàng)口貼。 貼完手上的傷口才開始處理臉上的傷口。 額頭的傷口傳來細微的痛楚,有點撕裂感,被顧濤打的時候拼命護著額頭,還以為傷口裂開了,但拿手機一看,好像又沒多大事,顧朝明有點無從下手,便沒去處理。 處理完傷口顧朝明靠在椅背上,被撞的右肩一碰就疼,仰頭看到有些潮濕的房頂,心中如這房頂一樣潮濕、煩悶。 他想起小賣部成姨的話。 “你這么好的孩子,怎么攤上這么一個爹呢?” 成姨認為他是個好孩子,可顧朝明自己卻并不這么認為。他不適合好孩子這個詞,他打架抽煙,不愿學習,沒一樣和好孩子搭邊,是個壞學生典型,但這些都不是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壞學生的原因。 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學生,甚至不能算是個好人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的成績,也不是因為他的性格,而是他曾經(jīng)想要殺死自己的父親。 他欺騙人眼,是個披著孝順外衣的“殺人犯”。 他剛剛又想殺死顧濤。 顧朝明記得那個尖刀割破手指的夜晚,記得香煙燙在手背的疼痛……也許某個忍不住的瞬間,他就會提起屠刀,揮向那個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十幾年的男人。 這件事他從未與他人訴說過,從未對人提起內(nèi)心的害怕。 顧朝明將桌上的創(chuàng)口貼裝進盒子,放回抽屜,收拾好走出房門。 客廳里一片安靜,燈還開著,桌子也沒收,面碗還在桌上,筷子一支在桌上一支在地上,客廳里一片狼藉。 顧朝明收拾好客廳才撿起地上挨打時被打掉的棒球帽戴上,提著保溫桶去醫(yī)院。 老媽入院的原因顧朝明不想提,無非就是那個暴怒踹門的男人。 走出樓道時夕陽已落,夜幕四合,顧朝明拿出手機給蘇炳回信息。 “你這小子速度夠快的啊,談的快分的也快?!?/br> 再困苦,生活還是在繼續(xù)。 對面蘇炳秒回:“這不,那小meimei幸好不是賴死賴活的那種,痛痛快快說分就分?!?/br> 和蘇炳一路聊到醫(yī)院,進病房前顧朝明掏出口罩戴上,怕老媽看到臉上的傷,惹她擔心。 戴口罩時顧朝明忽然想起在學校遇到的那個奇怪的少年,想起他指間捏著的小黃花。顧朝明笑,他現(xiàn)在和那個不知姓名的黃花少年一樣,棒球帽、口罩全副武裝,只差一副無鏡片黑框眼鏡。 推開門,病房里還算安靜,電視聲音開的很小,還沒房內(nèi)的聊天聲大。曲盈逸墊著枕頭靠在病床上,正和隔床的病人閑聊,看到推門而入的顧朝明,她笑著說:“來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