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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逼自己能逼到何種程度?尤鑫三圈下來已是精疲力竭,感覺腿腳酸軟,腿部一直是習(xí)慣性在帶動自己的身軀前進。腿腳酸澀得不行,尤鑫還是提速向前沖過同樣疲軟但沒有他這股沖刺勁的第三名。 第三名因為前邊的提前沖刺已經(jīng)全然無力,尤鑫看似輕松超過,只有尤鑫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拼最后的力量。 他想贏。 很想贏。 進入最后第四圈,身邊的加油聲空前熱烈。經(jīng)過林見樊的“加油小站”,顧朝明打算再拼一把,看看能不能追上前邊第一名。 胸膛熱得像一個一直在工作的機器,guntang又難受。喉管至鼻腔一條火線燒灼而上,呼吸間是guntang與guntang交換。顧朝明不確定自己的跑步方法是否正確,他沒有經(jīng)過正經(jīng)訓(xùn)練,只是按著自己的呼吸頻率調(diào)節(jié)。 腳步陡然加快,雙腿快速交換,蘇炳感受到顧朝明的加速。 沖刺過一小段路,顧朝明知道自己跑不過第一名。 初中運動會顧朝明曾與一名體訓(xùn)生死磕,后來才知道人家是體訓(xùn)隊的。當(dāng)時還死磕到并列第一,這次的體育生比初中體育生要強,顧朝明死磕也得不到并列第一。 顧朝明死磕沒成功,速度在自己馬力最大的沖刺速度,原以為第二名唾手可得,最后一百米身后忽然感覺威脅來襲。 “尤鑫瘋了吧。”人群中有人說。 “顧朝明也加速了?!?/br> “他一直都在加速?!?/br> 尤鑫用盡力氣往前沖,從快被第五名超過沖到最后一百米的顧朝明身后。 顧朝明承認(rèn),感覺到尤鑫在自己身后時,他心驚了一下,自己的努力只剩一百米就要到達盡頭,后邊突飛出一只敵鳥要搶走他辛苦摘來的果實,顧朝明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 如果不是尤鑫沖刺至身后,顧朝明永遠(yuǎn)不會知道林見樊的加油聲可以如此響亮與狂熱。 身后是一頭想贏卻已是在死撐的野獸,顧朝明保持著自己的加速速度,帶著身后的“尾巴”,聽到林見樊嘹亮的加油聲。 “顧朝明!加油!”林見樊大聲的加油聲在他耳邊響起,比海上的號角還要明亮。 比號角還要明亮的聲音在如海的加油聲中直射進顧朝明的耳朵,讓顧朝明知道他的所在。 顧朝明第一次聽到林見樊如此嘹亮的聲音,平時林見樊都是輕聲輕語,連重話都不會說一句。 聽到林見樊大聲地喊加油,顧朝明在不遠(yuǎn)處看到等待他跑來的林見樊。 林見樊雙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相機在他胸前不斷晃蕩。林見樊手指修長,指尖滑潤,陽光闖過他茂密的發(fā)間,發(fā)絲在風(fēng)中飛揚,陽光在他手指縫隙間穿梭。 身后尤鑫緊逼,蘇炳從林見樊身邊跑過時將喇叭塞進他懷里:“喊,繼續(xù)喊!” 經(jīng)歷前一千四百米的折磨,最后一百米盡管沖刺,速度也肯定是比正常沖刺緩慢。第一名已經(jīng)到達終點,四五六名在后邊還有半圈的地方,二三名黏成一團。 蘇炳在顧朝明身邊只是陪跑都感覺到疲累,蘇炳不斷鼓掌激勵顧朝明:“顧帥,快跑啊,顧帥!” 林見樊拿到喇叭,照片也不拍了,跟在蘇炳身邊。 讓顧朝明噩夢的喇叭再一次出現(xiàn),只不過這次里邊傳來的是林見樊的聲音,內(nèi)容也舒服得多。 “顧帥!加油!”林見樊握著喇叭大聲而有力地重復(fù)著這兩句話,“顧帥!加油!” 跑道邊的同學(xué)們聽到林見樊的喇叭聲自發(fā)整齊地為顧朝明加油。林見樊有點遲鈍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只知道加油聲一下變得整齊。 “顧帥!加油!”人群中的同學(xué)跟著喊。 顧朝明被整齊劃一的加油聲托起,海浪拍涌著他前進,風(fēng)聲呼嘯著助他沖刺。 跑步忌諱回頭看對手。 別回頭,向前看。 不能回頭,盡管尤鑫再進一步就能與自己并肩。 顧朝明直視前方,前方是終點,前方是同學(xué)們想要迎來的歡呼,前方是蘇炳陪他將要到達的地方,前方是岑西立的等待,前方是手腕上掛著喇叭還舉著相機對他狂拍的林見樊。 不知為何,顧朝明在這個腦子都被熱量占滿、思緒只能放空的時候想起顧濤,想起和運動會沒半點關(guān)聯(lián)的顧濤。 想起兒時煙頭燙在手背的燒焦味,想起額頭上的傷疤,想起顧濤的眼神,想起顧濤打砸家具、醉酒吃著花生米、刀具就藏在身后的模樣。 顧朝明沒有惱怒也沒有悲苦自憐,而是不自覺加快腳下的步伐,盡管腳下的步伐已經(jīng)拖沓沉重。 “啞巴。” “和你媽一個樣!” “你要是敢回來我就拿刀捅死你?!?/br> “我的孝順兒子來點表示唄?!?/br> 香煙。 嘔吐物。 啤酒。 花生米。 昏黃的燈光與鮮紅的血。 昨日的夢與今日的刀。 少年的活潑與心底掩埋的罪惡。 顧朝明跑得越來越快,短短的五十米他卻像跑了很久。 他跑在時光的長河里,跑在回憶與罪惡的跑道上,身邊漆黑的烏鴉一直叫個不停,讓人煩躁。 周身盡是星空,卻沒有終點,沒有出口。他只能一直向前奔跑,一直奔跑,跑了好久,跑到累了,腳步也不停歇。 烏鴉還在叫著,不停地叫著,似要叫到世界滅亡才肯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