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都臨淄
嬴政與樊於期打扮成商賈的模樣, 押著一車貨品正欲入關(guān), 結(jié)果在城關(guān)處就被攔了下來。 “喂, 那邊的……站??!例行檢查!”衛(wèi)兵大聲吆喝著,兩人只好停下腳步, 接受盤查。 “干什么的?” 樊於期乖乖回答道:“做生意的?!?/br> 他一開口,衛(wèi)兵便皺起眉:“聽你小子的口音,像是趙國人……” 這時,在一旁的嬴政淡淡一笑:“這位軍爺好耳力, 我和我老表就是趙國人, 平日里東奔西走做點(diǎn)小買賣?!?/br> “車?yán)镅b的什么?” “糧食?!辟呎f邊將蓋著的布掀開,只見最上面是幾袋子小麥。 守城衛(wèi)兵一看, 不禁從頭到腳將對方打量了一遍:“看不出來, 你們倆腦子挺靈光的??!” 樊於期忙賠笑:“這兵荒馬亂的, 別的生意也不好做,只有糧食買賣一本萬利,而且來錢快。畢竟嘛,人總是要吃飯的?!?/br> “他娘的,果然是無商不jian!”衛(wèi)兵罵了句,提著劍就要上前查驗車?yán)锏呢洝?/br> 嬴政暗暗使了個眼色,樊於期會意, 立刻上前一步,壓低嗓子:“這位軍爺, 借一步說話?!闭f著, 從懷里掏出一小袋金子往衛(wèi)兵手里一塞, “這是我們哥倆的一點(diǎn)心意,世道艱難,還望軍爺行個方便?!?/br> 衛(wèi)兵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子,朝樊於期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表情明顯和剛剛不一樣了:“這年頭,大家伙兒都不容易。做生意嘛,誰不夾帶點(diǎn)私貨?看在你倆這么識相的份上,爺爺我今天就破個例,給你們放行。” 樊於期連忙千恩萬謝,這才和嬴政一起推著車入了關(guān)。 兩人來到城郊處的一座偏僻的山腳下,樊於期又將車子最上面的糧食袋子搬下來,說了句:“出來吧?!?/br> 話音剛落,竟從木箱里爬出來十幾個大活人。 “參見王上!”那十來人一出來,便齊齊向嬴政下跪行禮。 原來他們是嬴政身邊的護(hù)衛(wèi),且都是經(jīng)過樊於期一手訓(xùn)練出來,個個身手絕佳,此次讓他們隨行也是樊於期的意思。 嬴政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免禮。 樊於期在一旁說道:“臨淄好歹也是齊國的王都,沒想到輕輕松松就放我們進(jìn)了城門?!?/br> 嬴政嗤笑了一聲:“城關(guān)的守衛(wèi)只看錢不看人,當(dāng)然輕松……一個小小衛(wèi)兵尚且如此,可見齊國朝堂已經(jīng)爛到根了,不過是仗著昔年攢下的一點(diǎn)底子勉強(qiáng)撐著門面,看似風(fēng)光,實(shí)則是粉飾太平,早就到了末路?!?/br> 樊於期沉思片刻,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們不如先進(jìn)城,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明日再作打算。” 從咸陽千里迢迢前往臨淄,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此時的嬴政身心俱疲,巴不得馬上洗個熱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覺,于是點(diǎn)頭同意。 · 姬丹坐在馬車?yán)镩]目養(yǎng)神,說是養(yǎng)精蓄銳,其實(shí)她即使閉著眼睛,心緒亦是起伏不定一刻不得停。 下落不明的軍糧、流離失所的饑民、偏執(zhí)乖戾的哥哥、陰晴不定的父王……這些如同一團(tuán)亂麻一樣困擾著她,卻找不到任何解決辦法,就像燕國的現(xiàn)狀,對于她根本是個無解之題。 青莞在解決完隨身攜帶的最后一包零食后,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就是這一聲飽嗝讓姬丹終于忍不住睜開了雙眼,詫異地看著身旁的人:“你…全吃了?” 青莞以為對方是想讓她給自己留點(diǎn)兒,不好意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以為殿下不愛吃甜食,所以就……都怪我不對……” 姬丹哭笑不得地嘆息:“不是我要吃,待會就要進(jìn)臨淄城了,你這個時候把肚子吃撐了,等進(jìn)了城豈不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不就是等會兒吃晚飯么,驛館的飯菜也就那樣,我才不稀罕?!?/br> 姬丹笑著搖搖頭:“你可知臨淄是什么地方?” “齊國的都城啊?!?/br> “沒錯,齊國乃列國最繁華富庶之地,而臨淄乃齊國最繁華之城,城里店鋪林立,單單是經(jīng)營飲食的酒肆茶樓就排成了一條長街,此外還有專門賣絲織品和衣服的街,以及賣珠玉飾品的……對了,中原列國唯一的夜市也在這里。到了晚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燈火照得大街小巷仿佛白天,若是遇上年節(jié)趕集,更是摩肩接踵,人聲鼎沸?!?/br> “等等,等等……”青莞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天吶,有那么夸張嗎?臨淄真的那么繁華嗎?比咸陽還繁華?” 青莞從未去過齊國,在她的印象里,最熱鬧喧囂的地方大概就是咸陽了……呃,反正不可能是薊城。 姬丹微微一愣,對方無意間提及咸陽,或多或少觸動了她的心弦。 驀地,馬車一停,原來是入城關(guān)前的檢查。 “原來是燕國太子的座駕,有失遠(yuǎn)迎!”城關(guān)的守衛(wèi)一看隨從亮出的國書,立馬露出一副諂媚的嘴臉,當(dāng)即給姬丹一行人讓道。 入了臨淄城,姬丹與青莞雙雙下了馬車,改為步行,順便沿路體驗齊國的風(fēng)土人情。 “好熱鬧呀!大街上好多人呀!”直到這時,青莞終于才知什么叫做百聞不如一見,這街道這規(guī)模咸陽根本不能比,“殿下,今天我才算開了眼,見識到了摩肩接踵到底是個什么情形?!?/br> 看著青莞新奇又興奮的模樣,姬丹笑道:“齊國瀕臨東海,無論曾經(jīng)的姜氏還是此后的田氏,都奉行沿用管仲的‘官山海’之策,再加上歷代鼓勵發(fā)展商業(yè),因此貿(mào)易發(fā)達(dá),客商來往頻繁,這么多年又遠(yuǎn)離戰(zhàn)火,所以齊國百姓日子過得很是富足……” 說著,她指了指街邊的一處宅院:“看,屋頂上的琉璃瓦!在我們那兒,百姓們能住上泥瓦砌成的土屋,有個安身之地就不錯了。像這樣的琉璃瓦,只有富商才用得起?!?/br> 青莞的眼神里滿是羨慕,又想到自己小時候的日子,禁不住唉聲嘆氣:“我的命怎么那么苦?我要是個齊國人該多好……這臨淄城如此繁華,哪怕讓我去討飯也愿意??!” 姬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就這點(diǎn)出息!” “感慨一下嘛!憑什么咱燕國老百姓飯都吃不飽,跑去啃樹皮,人家不光三餐管夠,連住的地方都這么氣派講究……太不公平了!” “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除了查清楚軍糧的下落,我也正好可以借這次機(jī)會考察一番,回國后向父王進(jìn)言,看看能否效仿齊國,以圖富強(qiáng)……” 姬丹邊走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而她身旁的青莞則一個勁地盯著沿途經(jīng)過的小吃攤,神思早就飄向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賣糖水山楂的路邊攤點(diǎn),山楂個個又紅又大,一串串的格外亮眼,她不禁垂涎欲滴。 “青莞——”姬丹喚了她一聲,同時拍了拍身邊正暗自咽口水的小饞貓,“剛剛那么多干果蜜餞都被你吃了,還沒吃飽嗎?” “我的肚子確實(shí)飽了,可我的饞蟲還沒喂飽……”青莞一本正經(jīng),見姬丹仍然沒有任何表示,突然拽住對方的胳膊,邊搖邊可憐兮兮地央求著,“您行行好,只是一小碗糖水山楂,花不了多少錢的……而且,而且青莞從來都沒吃過齊國的東西……” 萬萬沒想到這丫頭居然為了吃而耍起了無賴,此時尚未到晌午,大街上人來人往,正是一天當(dāng)中最熱鬧的時候,不少行人路過時忍不住對她們兩人側(cè)目而視。 姬丹唯恐當(dāng)眾拉拉扯扯,又怕別人誤以為她摳門到連下人的吃食也克扣,只好無可奈何地掏出錢袋丟給她:“吶,都給你……肚子吃壞了可怨不得旁人?!?/br> “謝啦!您放心,我一定會省著花的!”青莞眼疾手快地接住,笑得燦爛如朝陽,“殿下也一起吧!”接著不由分說拉著姬丹的手,小跑著奔向街邊的小吃攤。 · 嬴政的護(hù)衛(wèi)打扮成了隨從,一行人順利進(jìn)城找了家客舍。 一頓酒足飯飽之后,大家多少有些犯困,這時嬴政提議去街上看看,樊於期本沒有什么逛街的心情,不過既然嬴政要出門,他自然是一定要跟著的。 于是,兩個大男人就這樣肩并肩走在喧囂的十里長街上,俊朗英挺的外表以及周身散發(fā)出的不凡氣質(zhì)縱使在人山人海中也分外惹眼出挑,引得路過的嬌女少婦春心蕩漾,對他們二人眉目傳情。 面對那些頻頻暗送的秋波,樊於期一身錦衣華服,一張俊臉緊繃著,神色清冷嚴(yán)肅,腳步鏗鏘有力。 一旁的嬴政半是竊笑半是調(diào)侃:“逛街又不是巡邏,那么嚴(yán)肅干什么……再說了,我們八面威風(fēng)的樊衛(wèi)尉難道還怕了幾個女人不成?” 聽了對方的低語,樊於期的嘴角抽了抽,想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嬴政不著痕跡地笑了笑,看似鄭重其事地拍了一下對方的肩:“齊國民風(fēng)開放,尤其是齊國的女子,熱烈奔放,從來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dá)愛意。剛剛那幾個肯定是看上你了,你若有意,不如把她們都收了吧……齊女容貌姝麗,在列國中都是出了名的,總之你絕對不虧?!?/br> 雖是玩笑之言,然而嬴政卻不由自主回憶起曾經(jīng)那次同游驪山的經(jīng)歷,在山下的小鎮(zhèn),他也被幾個小姑娘扔了香囊,差點(diǎn)脫不開身。 那時候真好啊,成蛟還活著,丹兒在他的身邊,樊於期亦不像現(xiàn)在這般疏離。 大家都是少年模樣,滿腔的豪情壯志,意氣風(fēng)發(fā)…… “王上就不要打趣我了……”見嬴政越說越離譜,樊於期不知該如何作答。 嬴政陷入了沉默,良久,忽然開口道:“樊於期,這么多年你仍舊孑然一身……是因為還放不下她嗎?” “正如王上所言,都過了這么多年……那些往事,我早就忘了?!狈镀诤芮宄@個“她”指的是誰。 他并不想承認(rèn),即使自己的確心悅于青莞,可那又如何? 王上與燕太子丹之間已經(jīng)注定無法回頭,那么青莞對他究竟是真心相待,亦或只是逢場作戲又有什么區(qū)別? 大爭之世,殺伐天下,他們不過是命運(yùn)cao縱的棋子,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 “忘了……”嬴政發(fā)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慨嘆。 倘若真的能忘卻,這世間就不會有如此繁多紛亂的困擾了。 驀地,樊於期的話語打斷了他的心緒:“午飯有些油膩,屬下去前面的攤點(diǎn)買些山楂給王上消消食吧?!?/br> ※※※※※※※※※※※※※※※※※※※※ 鵝鵝鵝……坐標(biāo)疾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