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戰(zhàn)群臣
次日, 燕國太子率使團一眾入宮, 正式覲見齊王。 宣讀完國書之后, 齊王建終于開了口:“依太子丹殿下所言,貴國是想以你們的名貴絲織品來換取我國的糧食?” 未等姬丹回話,距王座最近的一位老臣插嘴道:“老夫聽聞貴國近些年因糧食短缺搞得相當狼狽, 軍隊都要靠泔水度日了,百姓想必更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老夫就不明白了,貴國的男男女女都到了光著身子上街的地步,居然還有多余的布料用來出口?” 此言一出, 群臣哄堂大笑。 連齊王建都在王座上笑得合不攏嘴:“對呀, 太子丹殿下!寡人正好想問問你, 你們燕國當真窮到如此地步?!” 姬丹暗自握緊雙拳,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平靜地回答:“燕國乃姬姓諸侯,世代受周禮熏陶,哪怕餓死, 也要穿戴整齊。” 說著, 她轉(zhuǎn)頭, 淡淡地看向剛剛譏諷燕國, 出言粗俗惡劣的老臣:“至于大人您所說的百姓不著片縷招搖過市的景象, 丹從未在我國見過。不知這是否是貴國的風俗, 才引得您以己度人?” “太子丹!你……”老臣被懟得啞口無言, 一張油光锃亮的老臉瞬間氣成了豬肝色。 駱銘不禁暗中叫好, 沒想到文質(zhì)彬彬的太子殿下反擊得如此漂亮! 自己人在言語上吃了虧, 齊國其他朝臣不高興了,一個個站出來斥責姬丹言行無狀,更有甚者希望齊王立刻將姬丹一行人驅(qū)逐出境。 此時駱銘又暗暗開始焦急不安,若齊王真的將他們趕走,通商一事便全部泡湯了。 姬丹不慌不忙,轉(zhuǎn)身面向齊王建,拱手道:“王上明鑒。外臣以為,兩國間的交往應以平等互利為基礎(chǔ),今日之事乃齊國挑釁在先,燕國反擊在后。若貴國執(zhí)意如此,那我燕國使團也只好即刻歸國?!?/br> 說完,她行以一禮,起身就要離去。 齊王建忙叫住她:“太子丹殿下請留步!” 姬丹駐足,面上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對于齊王的反應很滿意。 這招欲擒故縱總算沒有用錯,她正是篤定了齊王的心思才敢行此舉。 比起急需糧食解燃眉之急的燕國,其實喜好奢華的齊王建更想促成這筆交易。只要拿捏住齊王建,此次通商便能占據(jù)主動權(quán)。 果然,齊王建斥責了出言不遜的幾個臣子,接著對姬丹問道:“聽說太子丹殿下此次出使還為寡人精心準備了一份國禮,不知現(xiàn)在可否讓寡人一觀?” 通常情況下,國禮都是雙方見面且達成協(xié)議后,由使臣向別國君主奉上。 齊王建的要求雖然不合禮數(shù),姬丹想了想,還是決定順水推舟,于是拍了拍手:“來人,呈上國禮?!?/br> 一隊侍從抬著籠子、端著盤子依次進入殿內(nèi)。 “此次出使較為倉促,我國只準備了獼猴十只、雪狐十只、金絲雀鳥五對、北海珍珠十斛以及鮫綃衣一件,不成敬意?!?/br> 姬丹的話剛說完,卻見齊王已迫不及待地從王座上快步走了下來,新奇的目光一一掠過眼前的奇珍異獸,最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籠子里的那幾只上躥下跳的猴子:“這獼猴與我國的猴子有何不同?。俊?/br> 姬丹微微一笑:“這些猴子皆是訓練有素的,最通人性,能進行各種雜耍表演。聽聞王上去年添了位小公子,恰好這獼猴擅長拉車,王上不若……” 話音未落,齊王建驚異地睜大眼睛:“當真?寡人只坐過馬車和羊車,沒想到猴子還會拉車!以后寡人定要試試……” 姬丹無語地瞟了眼對方發(fā)福的身軀,心里不由得為那些猴子捏了把汗。 齊王的注意力很快又轉(zhuǎn)移到雀鳥五彩斑斕的羽毛上,此刻又聽姬丹說起:“這些鳥不僅品貌不凡,而且歌喉婉轉(zhuǎn)動聽,用來賞玩最佳。” 跟隨姬丹依次看過了各種珍奇鳥獸,齊王又被面前鵪鶉蛋大的珍珠與輕盈如羽的鮫綃衣看花了眼,國事政事以及在場的文武百官此刻皆被他拋之腦后。 幾個有眼力見的大臣對此相當嗤之以鼻,在他們看來,燕國送來的所謂國禮盡是些令人玩物喪志的東西,奈何他們王上也實在不爭氣,竟被這些迷了心竅。 不過,燕國想憑此伎倆迷惑王上與之達成協(xié)定也沒那么容易,畢竟齊國朝堂上還是有明白人的。 等到齊王建意猶未盡地回到王座上,姬丹趁熱打鐵道:“這些小玩意兒只是我國特產(chǎn)之九牛一毛,若王上愿與我國通商,那么這些新奇物件定會源源不斷運往齊國?!?/br> 此語正合齊王建的心意,他正欲讓人呈上通商文書,這時齊相后勝突然出列:“王上,恕臣直言。燕國太子送來的這些東西根本于國無用……” 說著,他轉(zhuǎn)向姬丹,眉目里盡顯精明:“若是你們燕國急需我國施以援手也無不可,前提是拿貴國的督亢之地作為交換?!?/br> 督亢乃燕國鐵礦產(chǎn)區(qū),齊國如果拿到此地,無疑將大大增強其實力。 后勝不愧是朝堂上的老資格,一眼便看穿姬丹的圖謀,自然也不會讓一個小小后生輕易算計他們的王上。 齊王建面上沒表露,心里卻早就十分不爽了。 齊相實乃為國考慮,可惜他不懂,對什么督亢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然而后勝畢竟是他舅舅,總不好當眾發(fā)作。 姬丹早就料到齊相后勝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所幸她早有準備:“齊相當真想要燕國的鐵礦產(chǎn)區(qū)?” 后勝一捻胡須,冷笑道:“那是自然?!?/br> “這個要求也屬合理。不過恕丹直言,就算燕國同意將督亢割讓出去,齊國真的敢接嗎?” 此話一出,后勝頓覺莫名其妙:“為何不敢?!” 姬丹不緊不慢地往下說:“自田單復齊以來,齊國一直奉行‘謹事秦、信諸侯’的國策,游離于合縱連橫之外,因此才換來今日的安定富足。一旦齊國獲得督亢一帶,勢必會讓列國尤其是秦國認為齊國復爭霸之心,到了那時,敢問在座各位,還能享多久的太平日子?” 言及此,不少朝臣已面露懼色。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那些人,她繼續(xù)步步緊逼:“不要忘了,合縱不光可以針對秦國,同樣也能針對齊國。齊湣王當年是如何一敗涂地的,就不贅述了。諸位若執(zhí)意引火燒身,丹便言盡于此?!?/br> 后勝未曾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介小輩駁倒,且對方有理有據(jù),他一時半會還找不到還擊的理由,不禁氣得發(fā)抖。 “太子丹殿下所言極是!”齊王建趁機接過話頭,“我齊國近幾十年都保持中立,極少參與諸國紛爭。秦國乃虎狼之邦,我等何必為了區(qū)區(qū)一個督亢引來禍患?再說了,那些鐵疙瘩我國也不是沒有?!?/br> 眼看一國之君表了態(tài),姬丹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知道——此事基本成了。 接下來,無非是國宴以及雙方就通商一事的諸多細節(jié)進行商討,直到深夜姬丹和駱銘同乘一輛馬車返回驛館。 坐在馬車上,駱銘對姬丹佩服得五體投地:“今天您說準備割地的時候,臣真的嚇了一跳,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神來……對了,臣有一事尚不明,太子殿下為何篤定齊國人不敢接手督亢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作戰(zhàn)如此,談判亦是同理……”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姬丹緩緩道,“齊人貪圖享樂,畏懼戰(zhàn)爭,早已不復爭霸的雄心。齊王建昏庸無能,我正是料定了他不會聽從后勝的建議,才敢那么說。我在趙國為質(zhì)的時候曾與他結(jié)識,他的脾氣秉性我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br> 她至今還記得小時候和阿政曾被齊王建百般為難的情景,那天阿政為了保護她而失手殺死了對方身邊的一個書童,自己也傷得很重,不得不躲在燕國驛館內(nèi)避風頭。 若不是后來王翦奉命前來接趙姬母子歸國,只怕阿政遲早會死在這齊王建的手上…… 駱銘不知姬丹在想別的,通商事宜塵埃落定,他心中懸了好久的大石頭終于在這一刻落了地,語氣亦是輕松了許多:“不管怎樣,如今糧食問題總算解決了,這下百姓和士兵們亦不用再忍饑挨餓了?!?/br> 不多時,驛館近在眼前。 姬丹下了車,見青莞對她饒有深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定是臨淄閣來消息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青莞立即說道:“即墨那邊的人調(diào)查了傀子的身份,發(fā)現(xiàn)和檔案房的記錄基本一致?!?/br> “基本一致?”姬丹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雙眸中的疑惑顯而易見。 難道她和荊軻都想復雜了? 這個傀子,真的只是位大隱隱于市的高人? “即墨當?shù)氐挠涗泿砹藛??我想親自看一下?!?/br> “有,吳閣主讓人謄抄了一份。”青莞將另外的信件隨鴿信一起交給姬丹。 將兩份記錄一比照,姬丹眉梢一動,眼眸瞇起:“傀子的檔案一定有問題?!?/br> ※※※※※※※※※※※※※※※※※※※※ 小雞蛋表示——跟我斗嘴,你們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