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許
跳下懸崖的那一刻, 姬丹的內(nèi)心早已做好了同嬴政雙雙赴死的準備, 卻未曾想到萬丈深淵之下,居然是一個橢圓形的碧潭。 水潭的表面看似清澈平靜, 偶有漣漪,然而水下卻暗流叢生, 深不見底。兩人頭朝下一同墜入水中,下一刻便被卷進了激流漩渦,不知漂往何方。 水流的速度越來越快, 水下昏暗,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不斷沖擊下,二人的身體難免會碰撞到嶙峋的礁石巖壁。 姬丹咬牙忍耐著,因天生體弱, 早年習武時為了培養(yǎng)耐受力,鞠武曾讓她練習水中閉氣與調(diào)息, 耐力練得如何暫且不論, 倒是讓她練就了不錯的水性。即便面對這種水文情況復雜的深潭, 她也能應付自如。 只是,如今身邊還多了個半昏迷的嬴政…… 姬丹自是不會拋下嬴政, 她想過了, 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她和阿政都溺斃于這河水之中,也勉強算是死同xue吧。 水流忽急忽緩, 為了不讓嬴政被沖走,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將兩人的袍角纏在一起打了個死結(jié), 然后將對方按在自己懷里, 緊緊抱著不撒手。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死也不松手。 隨著時間的緩慢推移,暗流的速度似乎比先前平緩了不少,這是否意味著有機會游到水面,她和阿政就有逃生的希望了? 然而未等姬丹暗自寬心,懷中之人忽然全身打顫,明顯堅持不住了! 姬丹不由得大驚失色,眼下他們兩人皆兇多吉少,自己尚且命懸一線,又如何救阿政于危難?可眼睜睜看著阿政死在自己懷中,她更是做不到…… 思及此,姬丹雙臂勾住嬴政的脖子,覆上那慘白的薄唇,毫不猶豫地將一直蓄在丹田內(nèi)的那口救命的氣渡進了對方口中。 本已窒息的嬴政因著這一口氣緩了過來,在水中慢慢睜開眼睛。 周遭比之前亮了不少,瑩瑩浮動的水光中,但見面前之人雙目微合,束起的頭冠早已散落,黑得發(fā)藍的烏發(fā)宛若海藻一般鋪開,在他的周圍飄蕩…… 唇瓣相貼,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仿佛只過了一瞬,又仿佛已是地老天荒。 姬丹渡完氣,不知嬴政已經(jīng)恢復了些許意識,只顧著抓緊他的手,兩條腿蓄力一蹬,借著暗流的力量拼命踩著水朝上游…… 越接近水面,眼前的光線越亮,終于在窒息的前一刻,姬丹拖拽著嬴政雙雙浮出水面。 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姬丹胸口急促地起伏著。 天空由陰轉(zhuǎn)晴,午后的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嬴政靠在她的肩窩處,雙眸睜了又閉,氣若游絲,蒼白的面龐在淡金色的光線下幾近半透明,仿佛隨時都可能在世間消失似的。 “阿政,撐??!”姬丹拽著嬴政竭力往河岸方向鳧水,好不容易大難不死,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阿政的性命! 終于拖著嬴政踉踉蹌蹌上了岸,她自己也精疲力盡地癱倒在一旁。 不過此刻還不是喘口氣的時候,雖然在水中渡了氣,但嬴政身上的傷不容忽視。 “阿政,你感覺如何?”半天沒有回應,姬丹心一慌,趕緊搖搖晃晃爬起來。 原來嬴政身上的傷太重,依然不可避免地嗆了幾口水。 強忍著眼前的眩暈感,姬丹雙手使勁按壓嬴政的胸腹,直到手臂快要脫力了,然而那人還是雙唇緊抿,毫無起色。 “阿政,快醒醒!你別嚇我……”一遍遍重復著相同的動作,姬丹衣衫濕透,頭發(fā)凌亂地緊貼在身上,晶瑩的水珠不斷順著面頰流向下巴,在臉上逶迤成道道傷心的痕漬。 她從未這般形容狼狽,即使曾經(jīng)幾度遭遇生死危局,她都能笑看風云、處變不驚;即使在掉下山崖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亦是平靜而從容的,從未像此刻這般絕望和無助…… 阿政,我們一同闖過那么多刀山火海、刀光劍影,那些傷痛、刺殺以及數(shù)不清的爾虞我詐、陰謀詭計都扛過來了,怎么可以在這個時候選擇放棄?! 驀地,嬴政眉頭一皺,緊接著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了好幾口水。 “阿政?阿政?”看到他將嗆的水吐了出來,姬丹終于松了口氣,精神稍微一松懈,苦苦強撐多時的意志便越來越虛弱,最后身子一歪,倒在了嬴政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附近的草木一陣窸窣…… 不多時,一個背著藥簍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 那名青年一身布衣長杉,面容白凈斯文,像是個讀書人,然而一出口卻格調(diào)大跌:“唉,又死翹翹了一個……哦不,兩個?!?/br> 說著,踢了踢上面的姬丹,不料還沒來得及抽回腿,腳踝就被抓住。 “救……”姬丹說完這個字,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喂,別暈吶!”青年趕忙吐掉嘴里叼著的一根甘草,蹲下身拍了拍姬丹的臉,“我力氣再大也搬不動你們兩個人啊!” · 姬丹是被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給喚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窗欞邊幾只麻雀在蹦跶,空氣中有一股藥材的清香,四周的陳設(shè)看起來像是一間藥廬。 勉強坐起身,手腳仍感到有些綿軟,不過頭暈目眩的感覺倒是沒有了。 看樣子,自己應是被人給救了,可是阿政在哪兒? 姬丹環(huán)顧了一眼周圍,并未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心下不由得著急,于是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 腳剛剛下地,門簾一動,一位布衣男子提著一筐草藥進入她的視線。 看到姬丹掀了被子,那青年男子微微一愣,隨即神情流露出幾分意外:“你醒了?嗯,比我預想的要快……看來,學武之人的恢復能力確實比普通人快得多?!?/br>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姬丹擔心嬴政的安危,正準備向?qū)Ψ酱蚵?,孰料一句話還沒講完,那布衣青年便連連擺手:“別!你不用謝我,我可沒那個閑情逸致救死扶傷,你是自己醒過來的……充其量我也就是費點力氣,把你們倆背回來了而已?!?/br> 一聽到對方說“你們倆”,姬丹立馬意識到嬴政果然也在這兒,急忙問道:“阿政怎么樣了……” “你說的是那個跟你躺一處的小哥?”青年不慌不忙,朝門外努努嘴,“喏,院子里呢。” 姬丹立馬站起,緊接著身子一陣發(fā)虛又癱坐在地。 那青年放下藥簍便去扶她,嘴里喃喃道:“我說你這人也真是……剛醒過來,怎么能下地呢!” “阿政傷得那么重,怎能把他就這樣放在院子里不管?”姬丹心急不已,言辭也就沒了顧忌。 她原先想著這人雖說話不著調(diào),但畢竟救了自己,可令她不解的是對方費了那么大的勁把他們倆帶到了這里,卻為何只救一個。 “你是在怪我?”青年挑起眉,似乎并未生氣,也沒把姬丹的直言放在心上,“放心吧,他活得好好的……至少現(xiàn)在還沒到救命的時候?!?/br> “也就是說,你能治好他身上的傷了?”姬丹總算松了口氣,看著對方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禁慶幸自己和阿政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跳崖沒死成,那么深的水沒淹死,暈過去不久就有人相救,救了他們的人恰巧又是個醫(yī)師……上蒼果真沒有薄待他們倆! 拗不過姬丹的苦苦懇求,青年只好讓她下床去了院子里,自己則跟在后頭。 藥廬的后院不大,院墻下地面上都曬著各種藥材。嬴政躺在一輛半新不舊的板車上,臉色依舊蒼白。 “這里風這么大,阿政又受了傷,應該讓他躺在屋里??!” 姬丹一摸嬴政的額頭,這才發(fā)現(xiàn)燙得嚇人。 之前嬴政就因傷口感染而引發(fā)了高熱,后來又在水潭里泡了那么久,情況自然更嚴重了! 青年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屋子里只有兩張床榻,一張是我自己的,還有一張小榻讓給你了,他不就只有躺在這兒的份了!有地方躺已經(jīng)不錯了,我這院子是用來曬藥草的,藥比人精貴多了!” 姬丹回頭看著他,原本以為眼前這人鼓搗草藥定是位醫(yī)者,就算不像吳閣主那般妙手仁心不求回報,至少也不會冷漠麻木,見死不救,可剛剛對方這些言辭談吐怪癖至極,甚至讓她無法理解。 阿政的傷畢竟耽擱不起,于是姬丹用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求:“阿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之人,他也是因為我,才傷得那么重……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救他!只要你能救他,無論多少錢我都給!” “多少錢都給?口氣挺大的嘛!看你們倆的衣著,確實是出自有錢人家……”青年上下打量著姬丹,忽然對方又冒出一句,“看你女扮男裝,你們兩個不會是私奔出來的吧?” 姬丹壓根沒想到他會這么說,當即窘迫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事!你別多想,我對你們沒有任何看法!” 姬丹也懶得解釋了,從衣服里摸出兩塊碎玉遞給面前的青年:“這個你先拿著。雖然是碎的,但拿去珍寶行找工匠修補一下應當不是難事,而且這玉的成色和品質(zhì)絕對是世間罕有,至少價值千金……當然,你若嫌少,等我聯(lián)系上我的家人或是他家人,到時必定另有重謝。” 姬丹手中的碎玉便是七年前餞行宴上被嬴政摔碎的那枚玉佩,這么多年來她仍如以前一樣隨身帶著。若說那玉佩之前代表了她對自己從未謀面的母親的寄托,那么自質(zhì)秦之后則更多地承載了她對阿政的回憶???/br> 了一眼掌心里的碎玉,青年慢條斯理道:“是塊美玉,就算是殘品,恐怕也價值不菲??上а剑覍疸y珠寶這些俗物不感興趣,哪怕是和氏璧,在我眼里也不過是塊破石頭?!?/br> 此時,姬丹暗暗犯了愁,沒想到自己許之以重利,對方卻依然不為所動。不過,世人大多對名利趨之若鶩,既然看不上錢財,那便換一樣…… “我們兩家世代經(jīng)商,和官場上的人多少有點交情。只要閣下點個頭,定會將你引薦給他們,甚至入宮當御醫(yī)都是有可能的?!?/br> 姬丹講的可一點也不夸張,他們倆一個是秦國的王,一個是燕國太子,許個醫(yī)官的職位不過一句話的事。何況別說是對方這種山野游醫(yī),哪怕城里那些開醫(yī)館的醫(yī)者,哪個不是做夢都想著入宮謀個一官半職的,從此扶搖直上?! 誰知那青年一聽,臉立馬垮下來:“你說的是宮里的醫(yī)官?讓我跟那些碌碌無為的庸醫(yī)為伍,你到底什么意思?!” ※※※※※※※※※※※※※※※※※※※※ 猜猜這位青年是誰?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安沫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