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思過
阿房宮的掌事宮女阿胡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了胡少使的同時, 也成了宮中的話題人物。 宮人們明著不敢說, 私下里無不嘖嘖感慨阿房宮真是個風水寶地。當年的夏太后久不受寵, 連親兒子都被踢去趙國為質,沒想到在這么個偏宮冷苑里住了幾年便咸魚翻身,兒子孫子接連登上君王寶座, 本已沒指望的下半輩子卻享盡榮華富貴,甚至薨逝后仍以天子駕六之儀下葬——要知道, 名義上她并不是秦莊襄王的母親, 因為親子早已過繼給了正室華陽夫人。 或許這里真的有什么神明庇佑,亦或是沾了夏太后的福氣, 在這兒居住的兩位女子先后受到了君王的垂青。 若說前一位還無名無分,后面的那個可是受過君王正式冊封的,即便暫時沒有孩子, 但畢竟名義上是十八公子之母,又年輕貌美,以后誕育個一兒半女也是遲早的事。更有捶胸頓足者, 恨自己當初沒眼光, 倘若那時候在阿房宮謀份差事, 說不定也能一飛沖天。 不論宮中的傳言如何紛紛擾擾,阿房宮依舊一如往昔, 偏安一隅。 自從被封為少使, 搖身一變成了主子, 阿胡仍然過著與從前一樣的日子, 大多數時間閉門不出,除了照料孩子之外,自己的事情也皆是親力親為……并非她信不過旁人,而是獨自慣了,習慣一時是難以改過來的。 “外頭那些長舌婦又在有事沒事嚼舌根了……少使不打算管管嗎?要不等哪日告訴王上,給她們點顏色瞧瞧?”說話的是原先伺候姬丹梳妝的宮女葵葉,阿胡行完冊封禮之后,她便接替了掌事宮女一職。 “她們都說了些什么?”阿胡抬起頭,右手依舊不忘輕拍著懷里小胡亥的屁股,孩子已經入睡,口水流了一下巴。 “說…說您和前任主子一丘之貉,慣會使那些個狐媚惑主的手段……總之不是什么好話,后面的就更難聽了,少使不聽也罷?!笨~心直口快,雖不及阿胡行事穩(wěn)重,但為人正直。 “既然難聽,為何要去在意?既知不是好話,卻還要告訴王上,豈非有辱圣聽?”阿胡搖搖頭,諸如此類的風言風語又不是第一次面對,貴人在時比這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又何必為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計較費神。 葵葉整理床鋪的動作驀然一停,情不自禁回身望去,但見阿胡斜倚在榻上,雙手環(huán)抱著孩子,嘴里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歌謠,燭燈下的臉龐恬靜端和、眉目安然…… 葵葉怔愣住,直到阿胡喚她的名字才回過神,剛剛那一瞬,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對方的言語舉止越發(fā)像以前的丹姑娘了。 收拾完床鋪,葵葉便離開了寢殿。 阿胡將熟睡的胡亥放在了小搖床里,悉心地為其蓋上一條薄被,又不忘關上窗,而后默默地坐在床邊,似是陷入了深思。 那一夜意料之外的侍寢,次日便收到冊封少使的詔令,人人無不羨慕,都說她是走了大運,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一股腦砸身上了,然而阿胡自己知道,其實那夜王上根本不曾碰她,兩人只是和衣在榻上歇息了一宿。 不論是這個令人欽羨的冊封禮,亦或是那幾個被挖去眼睛的宮婢,王上此舉無疑是在昭示眾人——十八公子再不濟也是堂堂正正的嬴姓子孫,誰若是不把十八公子放在眼里,便是不把君王放在眼里。 而同時她亦再清楚不過,無論臨幸過多少人,無論冊封過多少人,王上心里從始至終都只有貴人一個,誰也無法替代,誰都不可替代。 · 燕國國都薊城內連日陰云籠罩,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鞠武朝服沒來得及換便匆匆趕到黃金臺,太子丹正伏案處理各地送來的急報。 鞠武直接推開門,面色不善地將一沓奏報往太子丹面前一丟:“自己好好看看!” 放眼整個燕國,敢這樣對太子丹說話的除了其父燕王喜之外,便只有太傅鞠武了。 作為太子之師,鞠武不僅僅是黃金臺的二號人物,更是燕王喜的心腹。某種意義上,燕王喜對他的信任甚至高過自己的兒子。 太子丹拿起奏報粗略掃了一遍,越看眉皺得越緊,最后臉上幾乎沒了血色,嘴唇氣得抽搐:“這個賤人,居然敢……” “此事究竟是誰的責任,太子殿下心里應該清楚。臣早就提醒過您,所謂的‘螟蛉計劃’并非上策。若非您一意孤行,聽信李園的妄言,也不至于造成如今這樣的結果!”鞠武毫不留情地打斷太子丹的話。 被自己的老師劈頭蓋臉一頓罵,太子丹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太傅,此事不能全怪學生。我怎知這賤人平日里裝得一副聽話乖順,關鍵時刻居然給我來一出釜底抽薪……” “這種情況難道臣之前沒有對您假設過嗎?微臣一再言明,李園在楚國的成功只是偶然,秦楚時勢不同,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少主乃重情重義之人,她為王上與您勞心勞力、鞍前馬后這么多年,不過是看在你們都是她骨rou血親的份上,可您捫心自問,您和王上是否真的將她視作自己的家人至親?您再放眼看看那些被母國拋棄、外嫁的公主們,到最后有幾人幫著自己的母家,又有多少幫著自己的夫家?” 鞠武說完,太子丹將奏報重重一合,扔在一邊,咬牙切齒道:“我真是瞎了眼,以為她好歹受過黃金臺的特訓,從小接受儲君培養(yǎng),誰知竟也同尋常婦人般頭發(fā)長見識短!” 鞠武冷哼:“她難道不是尋常婦人么?你一再苦苦相逼,甚至拿她的兒子作要挾,無怪乎她會心灰意冷。你逼她至此,都將她送到嬴政的床榻上了,還指望她幫你?她不幫著嬴政反過來害你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太子丹猛然起身,自言自語:“本太子絕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那賤人既然敢叛逃,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她不是最心疼她那寶貝兒子么?本太子這就傳令下去,集結黃金臺所有高手,潛入秦宮取了嬴政和那小賤種的命!” “太子殿下還是好好閉門思過吧。一個‘螟蛉計劃’下來,黃金臺六大閣損失其二,數十年心血毀于一旦,就連我們好不容易搭上線的合伙人都暴露了。反觀嬴政,不僅毫發(fā)無傷,還白白添了個兒子……王上聽聞大為光火,特命微臣暫領黃金臺各項事務,太子殿下與其在這里暴跳如雷,不如回東宮仔細想想如何向王上交代吧……”說著,鞠武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畢竟將少主打發(fā)走,您便是名正言順、無可替代的太子。這一點,王上遲早也會想明白的?!?/br> 最重要、同時也是隱藏最深的心思被說破,太子丹驚怒不已,卻忌憚于鞠武的身份不好發(fā)作,只得眼睜睜看著對方將詔令鄭重地放在桌案上。 其實鞠武也生氣,他怎能不氣?不過,他氣的是太子丹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釀成如今這種局面卻還要自己來收拾這堆爛攤子。 若說臨淄閣是為了這個計劃而不得不拋出去的犧牲品,那么咸陽閣呢? 他越發(fā)覺得這位太子殿下無論胸襟氣魄又或是謀略眼光,都遠不及其妹。只可惜了那位是女兒身,否則燕國或許還能有一線希望。 · 處置了趙高,緊接著嬴政便執(zhí)筆給遠在新鄭的樊於期寫了一封信,信上除了寥寥幾筆問候安好之詞,便是告知他最近朝堂上發(fā)生的幾件大事,并稱已找到了殺害他meimei的元兇,不日即會問斬。 趙高構陷宮妃本就罪無可赦,當日對其施以腐刑已是開恩,然里通外國終究法理不容,處決趙高的決定亦是有司會審的結果。 嬴政之所以忙里偷閑寫這封信,正是為了給樊於期一個解釋,并委婉地向他道歉。 十年悲歡離合,到如今物是人非,他的身邊只剩下一個樊於期了。 過往種種,有很多都是身不由己,他不希望到最后自己真的淪為一個孤家寡人。 落完款,嬴政將信箋仔細裝好,喚來早已在一旁待命的驛使:“你把這個帶往新鄭,務必親手交到樊衛(wèi)……樊將軍手上。” “這是王上給樊將軍的詔書嗎?”驛使雙手接過信件。 嬴政立馬否認:“并非詔書,只是一般信件?!?/br> 驛使雖小小納悶了一下,但思及圣意不可揣測,于是領命告退。 真希望一切還能回到從前……直至送信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嬴政才垂下眼瞼,滿面皆是愁緒。 ※※※※※※※※※※※※※※※※※※※※ 疫情嚴重,大家這段時間一定要盡量少外出,出門務必做好防護?。∽蛱煳覀冃^(qū)封鎖了,據說出現了疑似病例……更槽心的是今天居然通知讓居民去路口執(zhí)勤巡邏,我媽被派去了,像抓壯丁一樣,而且不提供口罩,說什么自行準備。家里就四張口罩了,藥房現在也買不到了,真的好想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