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袋轟隆一聲，逃難似的沖進浴室。完了，我想，那天早上他果然是醒了裝睡，故意把內(nèi)褲踢下來捉弄我的。

    第17章

    在我看來我和楚悉的相處模式跟情侶一模一樣，如果他非要定義為“室友”?也可以，畢竟這種口頭上的自欺欺人無法撼動事實。好比不喜歡榴蓮的人偏把榴蓮叫做蘋果，再怎么叫它也長不出紅彤彤的皮膚，也渾身是刺，也臭烘烘，也是個莫名其妙被稱為蘋果的榴蓮。

    楚悉至今沒問過一句有關(guān)我搬回來的事情，也沒提過那個夜晚，更沒和我討論過我們現(xiàn)在到底算榴蓮還是蘋果還是假裝自己是蘋果的榴蓮。

    他從來都說到做到，說了酒醒后會“忘記”?就一定閉口不提，至于他有沒有真的忘記，我和他都清清楚楚。

    我想不起來以前在哪里看到過，當(dāng)一個問題有了答案，它作為問題是否依然可以存在的討論。說問題和答案就像一和負一，它們相加為零。因此從數(shù)學(xué)上來解釋的話，有了答案的問題，似乎就沒道理顯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了。它們組合成了零，零就是無，問題和它的答案會徹徹底底地消失掉，一點痕跡不留。既然我和他心里都有答案，那還說它干什么，又從何說起呢。

    這是我最近探索出的面對難題的秘訣——把原本理不通的煩惱轉(zhuǎn)換成數(shù)學(xué)問題后，一切總能迎刃而解。雖然這種所謂的“解決”只是文字游戲，釋然的下一瞬間會哭笑不得，感覺自己有些呆頭呆腦。但有一條不切實際的出路總比什么都沒有強。我忽然想到，楚悉高中的時候顯得又傻又笨，大概就是因為他什么都不會，卻格外擅長解數(shù)學(xué)題。

    除此之外，?楚悉不給出任何語言上的承諾反而讓我感覺他輸給了我。

    一直以來，我和他是兩個極端。我做什么都無需顧慮，因此愛他愛得坦蕩到輕而易舉。而他顧慮千千萬萬的事情，我排在這千千萬萬的事情之后。明明站得這么靠后，他卻還是被我牽絆得徘徊往復(fù)。

    這簡直是鐵證如山的事實，足以支撐我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對他來說愛我是那么困難的事情，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愛我。顯然是我獲勝了。

    哪怕楚悉永遠都保持沉默我?也愿意，只要讓我和他像現(xiàn)在這樣生活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人，這么過一輩子，直到我們中有一個先死掉。

    如果可以這樣，我根本不需要他回應(yīng)我的愛，也不需要他承認他也愛我。愛承認不承認，有什么關(guān)系。

    可惜這個美好的讓步命題里存在一個悖論——維持這種生活到死和楚悉不承認他愛我是絕不會同時成立的。

    這里面一圈套一圈的邏輯推理太難，我不愿意去想，干脆將錯就錯，就像高中做數(shù)學(xué)題，明知道一個步驟錯了，卻硬要照著這個步驟做下去，得出的答案也不是沒有碰巧正確的可能，還能得些步驟分，比糾結(jié)在錯誤的源頭而放棄整道題劃算得多，這是一種豁出去的智慧。

    生活還是以前那樣，楚悉用絕大部分時間工作，我用剩余的時間工作，所以我能保證把他的閑暇時間都跟我的合并起來。?做一些人活著必須得做的事情，聊天、做飯（他做）、吃飯、洗碗（大部分時候我懶得洗）、散步、逛超市、當(dāng)他的司機、他看書我打游戲、他喝水我喝可樂、點評阿蓋和非洲木雕的長相、笑、吵架（總是我單方面發(fā)脾氣）……睡覺和洗澡目前為止只能分開執(zhí)行。

    如果我有幸在楚悉上班前醒了，?一定會命令他不許喝酒。他有時候說好，有時候說會少喝點，有時候早上答應(yīng)了好又會在四五點鐘給我來條消息說他晚上不回家吃飯，讓我自己出去吃點。

    我有時候高興，有時候生氣，有時候上午高興下午又生氣。

    這么頻繁的反反復(fù)復(fù)倒讓我真切地感到了身體的活力。就像心電監(jiān)護儀，一條線總要上下波動才代表著生命力，死亡才是平靜如水的。

    只要楚悉在家，他就會做飯。工作日做的簡單點，周末會多一兩道菜。周末我有“點菜”的資格，平時只能他做什么我吃什么，基本上楚悉會在四五點鐘發(fā)來消息指揮我出去買菜，如果他忘了，或者我懶得換衣服出門的話，就只能吃冰箱里有的食材做出來的食物。

    有一天楚悉早上就給我列了個單子讓我出去買菜，說是冰箱里什么都沒有了?？赡翘煳颐χ谟螒蚶锎髿⑺姆剑藭r間，他到家的時候我還戰(zhàn)斗在前線。

    冰箱里只剩我的冰鎮(zhèn)可樂，他毀了我近在眼前的勝利，把我揪到冰箱前，是個要批斗我的架勢。我知道自己不占理，卻又不愿意承認錯誤，于是站在原地把屋子三百六十度地看了一遍，恰好那時阿蓋腦袋伸在外面，我和它無神的雙眼對上光，福至心靈，喜滋滋地向楚悉提議，不如晚上來一道可樂燒王八。我說完覺得好笑極了，一個勁重復(fù)可樂燒王八，說，可樂能燒雞翅，肯定也能燒王八。

    楚悉聽了懶得理我，讓我在出去吃和點外賣之間選擇。阿蓋聽了比較悲傷，一來由于我們親如父子，卻還是在鬧饑荒時選擇犧牲它，叫它看透了人類的本性，二來因為它堂堂烏龜被我叫成了王八，相近的物種間存在嚴苛的鄙視鏈，好比把人稱為大猩猩，顯然是種蔑稱，因此一只正統(tǒng)的烏龜被叫成王八，一定讓它感覺自己被貶低了。鑒于以上兩點，我徹底傷了阿蓋的心，它腦袋縮回去，跟我冷戰(zhàn)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