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鳳城學(xué)宮隨行的夫子們住在鸞舟的最上層。

    謝眠提著一個點心盒子，剛走到莫夫子的房門前，就聽到里面吵吵嚷嚷。

    “下去下去，到我坐莊了！”

    謝眠敲門，應(yīng)聲推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果然擠擠攘攘好幾個人。鸞舟還沒來得及飛呢，隨行的夫子們已經(jīng)攢好了局。大家大概準備靠打馬吊度過這十幾天。

    他邁步進去，夫子們掃了一眼，立刻投入到下一輪的牌局，眼神狂熱，完全看不出平常嚴肅矜持，仙風(fēng)道骨的師長模樣。

    謝眠也習(xí)慣這場景了。他把點心取出來，又把桌面上早變溫了茶水倒掉，重新用小火煮了新的茶，給他們一杯杯倒上。

    等茶香在室內(nèi)散開，那邊也剛好結(jié)束了這一局。

    莫夫子拿起手邊的茶盞，再想想自家傻啦吧唧，沒有半點眼力見，一打馬吊比自己還積極專心的徒弟，不禁悲從中來。

    勤奮好學(xué)又天資聰慧，這就算了，還特別溫柔貼心，為啥這樣的徒弟我就收不到呢？！

    他看著謝眠的眼神分外慈祥：“阿眠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謝眠在長輩面前素來人緣極佳，和這些夫子也熟絡(luò)，并不拘束，笑道：“學(xué)生聽聞此次摘星會，北洲鐘家也要來人。那位少將軍太過神秘，除了十五歲便躍過一眾叔伯，繼承‘飲雪槍’的陳年舊事，竟再打聽不到別的了，學(xué)生有些好奇?！?/br>
    眾人便笑起來：“這是替陸家小子打聽情報來了。”

    其實學(xué)宮里的夫子們不是很贊同弟子在參加比試前，過分關(guān)注對手的情況。一來，比試又不是填考卷，其間有太多的變化，提前了解未必有多少效果；二來，你不可能每次遇到的對手都是你熟悉的，如果過分依賴之前準備的功課，長此以往，反而容易落入下乘。

    但大家都喜歡阿眠。

    再加上眾人也知陸翡之這次準備倉促，鸞舟要在空中漂泊半月之久，也無聊地很，就提點他一下好了。

    “吃人嘴軟啊?！蹦蜃涌戳丝茨屈c心，滿意地撫了一下長須，“你可曾知飲雪城名號的由來？”

    “飲雪城在北洲地界的極北之處，茫茫雪原之上，放眼望去，此城如同被冰雪覆蓋，故名‘飲雪’?！敝x眠按普遍說法重復(fù)了一遍，又緊接著道，“但也有人說，一千年前飲雪城曾叫‘霽風(fēng)’，誅魔之戰(zhàn)時，霽風(fēng)城突然被大批魔軍圍攻，當時鐘家的主力正領(lǐng)兵支援臨川，剩下的兵將卻堅決不肯撤離，決心與滿城百姓共進退，死戰(zhàn)到底。等援軍趕回來，霽風(fēng)如同被血雨淋過，為紀念當時戰(zhàn)死的將士，霽風(fēng)更名為‘飲血城’。但后來因這名字過于慘痛血腥，漸漸變作了冰雪的‘雪’字。”

    “這就是了?！蹦蜃臃畔虏璞?，與桌面碰出一聲悶響，“鐘家人擅用□□，靈氣剛烈無比，走的便是一往無前，寧折不彎的路子。鐘恒十五歲就能繼承飲雪槍，絕對不容小覷。若是兩人的距離在一百步開外，翡之的勝算絕對更高，但若是當面碰上……”

    莫夫子對謝眠露出一個“我們都懂”的笑容。

    謝眠點點頭，又問起別人，每一句都細心地記下。

    “對了，這次云家也要去人?！弊詈蟮臅r候，莫夫子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皺了皺眉。他面色不太好，像是不快，又像是忌諱，“讓陸家小子離云家人遠點?！?/br>
    謝眠一怔：“中洲云家？”

    此界名為云渺，姓云的人家不要太多，但說起中洲云家，便只能是那一戶了，也可以說，是“皇族云家”。

    云渺有人妖魔三族，分靈濁二氣。靈由天生，濁從心起。修靈得道，染濁墮魔。

    千年前人妖兩族戰(zhàn)亂不斷，民不聊生，由此濁氣大盛，邪魔頻出，更孕出一位舉世難見的魔主，云渺尸橫遍野。

    中州云氏有子名瑯，得世間人杰妖雄共奉為首，掀起“誅魔之戰(zhàn)”，數(shù)載出生入死，終擊潰魔軍，斬殺魔主于劍下。云瑯當場破境，成為云渺得道飛升第一人。飛升之際降下甘霖，度化世間萬千濁氣。

    后來，云瑯之子在眾將領(lǐng)的擁護之下，建立云朝，坐鎮(zhèn)中洲。而追隨云氏的十二位將領(lǐng)，則建立了十二座城池，分布于四洲，從此人與妖握手言和，天下大治。

    但一千年過去，又陸續(xù)發(fā)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雖然云家仍是云渺第一世家，中洲在其掌控之下，各城也愿意給云朝些面子，但當年十二城共同聽令于云朝的強盛過去，早已不在了。

    云家向來神秘，但也未有什么不好的傳聞，謝眠有些不能理解莫夫子此刻的態(tài)度。

    但莫夫子沒再多說，下了逐客令。

    謝眠離開后，莫夫子丟了塊點心進嘴里，忍不住第一萬次興起了挖人的念頭：“你說，阿眠現(xiàn)在刀路也走得不順，有沒有想過換一個路子？阿眠一看就跟我一樣，是個斯文人，跟我學(xué)畫不好嗎？以畫怡情，由情入道。多合適啊！”

    “哼，跟你學(xué)打馬吊吧？”旁邊有人跟他嗆聲，“既然要換路子，何不跟我學(xué)劍？君子之器，與刀法路子差別不像畫那么大，又比刀更內(nèi)斂，不是更合適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們有膽量，這話當著城主的面說去，看城主會不會提刀砍你們?！?/br>
    得虧人家阿眠不想換，要不然那邊還沒決定呢，這邊學(xué)宮里先因為這個打起來了。

    莫夫子還有些不死心，憤憤地感慨道：“就算不是她徒弟，不也是她兒婿嗎？有什么區(qū)別？何必兩邊都要占了呢！也就是老夫沒有個漂亮兒子！”

    ……

    陸翡之不喜歡干活，但是謝眠走前發(fā)了話，他還真不敢置若罔聞，又磨磨蹭蹭地躺了會兒，才爬起來收拾。